第十九章 蟹正宗
弘时这边暂时安静了,然而弘历忽然发现,褚绣春这一阵居然经常出去了,琼古里尔哈也说:“如今不再是从前那样,下了值只是在房中闷坐,纵然读的书每一本都不重合,终究也有些枯燥。”
弘历自然便要想,褚绣春这是去了哪里?他往府外面去,自然便是在外头有了挂念,然而会是什么人呢?弘历倒是没有那种情人间常见的醋意,他只是好奇,褚绣春究竟和谁搭在了一起?
于是弘历便要琼古里尔哈悄悄留意,果然过了一阵,琼古里尔哈和他讲:“城外西郊那里有一户,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小女儿,那妇人居然是见过的,就是当初在黄河上帮我们撑船的颜二姐,只是却不见她家里其她人。”
琼古里尔哈记忆力当真不错,两年前只见过一面,到如今居然仍是记得,虽然是搜索了一阵记忆才找寻到,却也相当难得。
弘历便也好奇,于是这一天褚绣春休假,说是又出门去了,弘历一时发起童心,也不与他说明,径自策马出门,绕了另一条路,便直奔郊外那一处地方。
颜二姐所住的茅庵是在一条深溪旁,溪水清澈湍急,颇有鱼虾,背后是一道青山,草房外面围了一圈树篱,虽然房屋十分破旧,然而那篱笆却是新扎的,乃是用木槿的枝条扦插而成,此时已经是九月深秋,虽然那淡粉色的花朵已经有些稀落,即使是还挂在枝头的,也有所萎蔫,然而因了这植物的蓬勃生命力,便显得那草房也不再那样陈旧,在木槿篱笆的烘托之下,竟然有了一点清新超脱的色彩,仿佛一幅溪山村居图,让人一时间只顾从美感角度进行欣赏,浑忘记这里面实际蕴含的清贫黯淡。
褚绣春与颜二姐母女显然已经非常熟悉,院子里那只跑来跑去的大黄狗此时便绕在他腿边,不住地嗅着他,摇着尾巴,院内还踯躅着两只鸡,在杂草中觅食草籽青虫之类,褚绣春则已经坐了下来,收拾盆子里的一条鱼,那七八岁的小丫头则用一根树枝敲着盆子里的螃蟹壳。
褚绣春一边刮去鱼身上的鳞,一边和那小姑娘笑着说着什么,那小姑娘便咯咯地乐了起来,这个时候,拴在篱外柳树上的栗色马匹咴咴地叫了起来,一只蝴蝶正旋绕在马的头顶,很快飞去了,面对此情此景,弘历忽然便想到,从前与褚绣春欣赏府中收藏的山水画,自己说了几句,便想听一听褚绣春的感想,于是褚绣春便道:“当年在外面走,看到的都是这些,画在图画上确实更好看了些。”
那一回自己的反应便是:“这些年你受苦了,今后不会再如此。”
褚绣春倒是不以为意:“那个时候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在野外抓了青蛙和蛇烤来吃,味道很不错的。”
当时弘历便感到,就是这样淡淡的态度最可痛切,人世间最为深刻的情怀,或许不是呼天叫地,捶胸顿足,而只是这样淡淡的,仿佛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吟咏。
弘历倚在树上,透过面前的枝条又看了一会儿,只见颜二姐在院子里支起了灶台,将那一条鱼放在锅里油煎,虽然离得比较远,然而看着颜二姐将鱼丢进去便往后退,也可以想见鱼进了锅,立马迸出来的灼热油星,那油烟从锅中升起,如同狼烟一般飘了上去,虽然没有那种直冲云霄的气势,弘历忽然间却想到,难怪天气晴好的时候要在院子烧菜,若是在那窄小的厨房之中,着实呛人,那厨房年深日久给这么熏着,不知是个什么样子。
大概两刻钟之后,院子里的人便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虽然是乡间菜肴,然而却也还丰盛,一盘烧鱼,一小盆煮螃蟹,另外还有两样菜蔬,弘历在那不远不近处看着,只见着实是其乐融融,这时他才恍然想到,褚绣春是应该有一个家了,毕竟他今年已经二十七岁,比自己还大了三岁,自己已经有了富察氏,也有了永琏,褚绣春则孑然一身,除了王府的侍卫职位,其她什么也没有,虽然自己与他要好,然而毕竟是不同的,在这个人世上,他需要更多一些的紧密联系。
看着看着,那鱼与螃蟹已经吃掉了一半,却见褚绣春忽然将一枚颜二姐刚刚剔过的蟹壳端在手中,点了蜡烛将蟹壳便放在那上面烤,略烤了一会儿之后,拿起酒壶将里面的黄酒倒进去一些,悬在火上继续烤,显然是加热黄酒。
颜二姐笑着和他说了两句什么,褚绣春转过头去回应,小半刻钟之后,褚绣春将那一盏蟹壳酒递给了颜二姐,颜二姐接过来喝了一口,眉开眼笑地又说了两句话,然后一饮而尽。
褚绣春接下来便如法炮制,自己用那蟹壳盏装酒,温热了之后喝掉,那小姑娘看着她们这样喝酒,显然是觉得有趣,拿着蟹壳也要倒酒,褚绣春连忙藏了陶壶,不给她碰,虽然是颇有豪兴,不过这小姑娘的年纪还是太小了啊。
此时不但弘历,连护卫他前来的琼古里尔哈眼中都出现好奇的神色,居然能想出这样的饮酒方式,着实是特别,虽然褚绣春很少会提起从前的生活,不过看他的日常习惯,还有偶尔点滴漏出来的几句话,也能够勾勒出一幅幕天席地、随遇而安的画面,逮到什么吃什么,餐食多是火烤出来的,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