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萨满巫歌
十月初的时候,弘历终于从盛京启程,向北京去,十月二十五这一天返回北京,一看这天气,还是不下雨,也不知这个冬天会不会下雪,倘若今冬不下雪,要担忧的便不仅是旱情继续持续的问题,也要忧虑明年会不会爆发蝗灾,那可就非常麻烦了,简直雪上加霜……唉,这个时候发现“雪上加霜”这个词也未必就完全的不好,现在想要天上降下雪来,都看不到影子呢。
就这样担忧着担忧着,一边还要疏散难民,发动复耕,时间终于来到乾隆九年的三月,果然如同之前所预料的最坏情况,还是不下雨,政府自然是要安排救灾,除此以外,皇宫之中倒是也没闲着,请了满洲很厉害的萨满,就在坤宁宫中摆起了神坛。
坤宁宫的西间,一个三十几岁的萨满巫师正在那里舞动着,她上身着一件红衣,头上戴着红绸白貂皮的神帽,神帽周围缀有许多彩色的飘带,飘带尾端挂着小铃铛,铃铛越多,说明萨满品级越高,这一位巫师的帽子上满满地都是缀着的铃铛,跳起来铃铃作响;那帽子前面还镶有一个小铜镜,叫做护头镜,闪闪发亮的,在光线的映射下,显得她的整张脸都在发光。
萨满腰间一条宽宽的腰带,下面的神裙一条一条的,上面绣着许多动物,比如青蛙、蛇、蜘蛛、乌龟、狐狸,这一身行头着实鲜亮,况且那萨满跳起神舞,腰间的铜铃随着节奏不住地响着,手中的抓鼓伊姆钦咚咚地敲响,周围人群肃穆,在这样的氛围之中,那鼓声和铃声便有一种摄人心神的力量,专注地听得稍久一些,便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要离开身体,进入另一个世界。
那萨满原本相貌平凡,宽宽的脸,长眉大眼,鼻梁不是很高,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敦实,然而此时她的那一张脸上却仿佛笼罩着神光。
萨满口中唱着古老的歌,褚绣春恍然间便想起,徐灿有一首生病时候写的诗,里面说“异俗移人欲信巫”,想来就是指的萨满,不知徐灿重病的时候,有没有请萨满来跳过神;从前琼古里尔哈还在京中的时候,曾经和自己说过,子弟书的调子除了采用当时的俗曲,还用了一些萨满巫歌,这时自己才想到,难怪那调子一蹦一蹦的。
此时萨满正在请求天神降下雨水,那天神叫做阿布卡赫赫,乃是天穹至高的主神,她用太阳河水洒在身上,身穿九彩鸟羽战裙,打败了恶神耶鲁里,是永远不死和不可战胜的天母;然后又祷告地母巴那吉额姆,巴那吉额姆身上搓下来的碎泥软毛,化作了山石树木,她的汗水化作了清泉,褚绣春觉得,这个传说与夸父追日最大的不同就是,夸父最后累死了,身体与手杖变成了山川草木,然而巴那吉额姆在神话之中却还活着的。
褚绣春并不追求那样的壮烈,他觉得能好好地活下来是还很重要的,虽然夸父是一个非常有志向的人,令人钦佩。
宫中连续举行萨满请神的仪式,坤宁宫中整天鼓铃巫歌声不断,以此安抚民心,到了五月中旬,天上终于下了一场大雨,缓解了旱情,这一场雨下来之后,就连弘历也不由得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哦”,总算是下了雨,否则倘若有人趁此机会造谣生事,说自己无德,甚至质疑满清政权的正统性,那可就非常危险了,每当爆发天灾瘟疫,便是一个王朝最危险的时候。
弘历没少读史书,自幼的教育便是在经史子集里面泡大的,他可是知道每当发生大规模的水旱蝗灾,又或者是天花伤寒大瘟疫的时候,便会有各种谶纬谣传出来,挑动着造反,这里面固然是有一些人实在穷愁无路,只得冒死为之,也有人其实是早有野心,想要趁着这个混乱改朝换代,并不是像口头说的那么正义,就好像当初满清入关,说的是“为尔君父报仇”,其实哪里真的是为了替崇祯主持公道?之后便坐下来不走了。
至于这个过程之中要死多少人,那些野心家哪里肯在意呢?满洲圈地,屠平反抗,也并不在意有多少人头滚滚。
于是弘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六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前一日他刚刚在富察皇后的长春宫住过一晚,今日就住在自己的养心殿,养心殿的院子里有一架葫芦,虽然之前大旱,然而这宫中的花草仍然生长的郁郁葱葱,这几株葫芦也是这般,枝叶青翠碧绿,到了这个时候,五瓣的白色葫芦花已经落下,密密的叶片之中藏着如同碧玉雕刻成一般的小小葫芦,别有一番情趣。
弘历对于葫芦本来也还罢了,只是褚绣春很喜欢,褚绣春来自民间,去年有一回说起晚上宿在瓜田中的事情,当时实在口渴,就偷偷地摘了一个瓜来吃,结果给人家发现,便叫骂起来,想到那一次偷瓜,自己也觉得很是惭愧;之后还有一次是经过一块毛豆田,那里的看田人想来是颇为寂寞了,便招呼他们坐下来,自己去摘了一大盆豆荚,用盐水煮熟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毛豆,褚绣春与黑三便给他讲外面的事情,那人越听越是兴奋,到后来居然拍着大腿说:“嘿,真是好痛快日子!像是俺们,整天蹲在这个地方,有什么意思?倒是如同院子里的鸡一般,团团的就是绕着这一块场地乱飞,男子汉大丈夫,哪能就这么局促着?落到和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