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再见了

    下雪了。

    蓬莱的两条人鱼盘坐在海中礁石上，唱起一曲挽歌，哀婉的声音从海面传来，穿透了漫天风雪，传到韩斐的耳中。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海浪拍打着礁石，泛起浪花的白色泡沫，又立马消失在海水中。这一曲挽歌像飞鸟一般，盘旋在蓬莱岛上空。

    青帝的生命是真的走到了尽头，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滴下，厚重白雪凝结在他青色发丝上。他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便抬起了头，望着韩斐回来的方向。

    韩斐走到他面前，风雪几乎糊住了眼睛。赵政化了一把伞撑到了韩斐的头顶，替他挡住了风雪。

    青帝的眼泪冰冻在脸庞上，声音虚弱，奄奄一息地说：“你回来了。”

    “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陛下为何要救我呢？就当惩罚我，让我死就好了。”

    说着，韩斐俯下身跪坐在他的面前，轻轻拂拭他嘴角的血。他的皮肤比冰雪还要凉，在自己手心中，韩斐感到他在慢慢融化消逝。

    “我不需要活那么久，甚至根本不想成为神，神的生命太过漫长，活得太久，我几乎做完了所有能想到的事，只剩下无尽寂寞空虚。”

    韩斐的心中酸痛，他懊悔着，泪水从他的眼睛滑落至腮边，望着濒死的青帝，依旧偏执而孤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早就该想到的，那些所有微小因素叠加起来，竟然到了如今这个结果。

    青帝抬起眼眸，突然又开了口，他的双眼几乎失去了颜色，像是灰蒙蒙的沉闷鱼眼，“我一直想问，很久以前你离开蓬莱，去人类的世界生活，为什么呢？”

    “因为我是人，就像人类的婴儿会想不起在母胎中的记忆，人类社会抚育了我，我却忘了这个母亲。包括蓬莱上的仙人，他们也都忘记了自己曾是人。他们说，成仙，就是要剔除人类的感情，无欲无求，方可超越自身，驾驭意志之力。”

    青帝淡然一笑，血继续滴在桥面上，“你并不认同吧，其实连我自己，都无法认同。”

    “我离开这个岛，是想重新为人，更是要弄清一个问题，人类生存的法则到底是什么，换而言之，人该如何生存。”

    “你想明白了吗？”

    “我是真的希望人类能更好，我想过很多，尝试过很多，却都失败了。”韩斐叹了一口气，“人性复杂，我原本以为人性本恶，要以规矩尺度限制，可是，那些金科玉律就一定是对的吗？说到底，人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群体绝大多数人生存下来，作为社会性的人才能生存。”

    泪水不停地流淌而出，眼中的青帝愈加模糊，韩斐以双手捧着他的脸，流着泪说道：“面对残酷的丛林法则，群体永远比个人长久。陛下的心结，我都明白，由于生存的本能，不光是人类，任何生灵的本性都是害怕孤独，想要寻求陪伴，陛下也是一样。”

    “你说要我自己想明白，可是我就是不明白，不如就此忘却一切烦恼。”

    青帝凝视着他的眼睛，笑容苦涩而绝望，歌声在此戛然而止。人鱼唱完挽歌，化成了海上的泡沫，像漂流在海上的白色小花，海浪上涨得无比猛烈，撕碎了那朵白色花朵。

    青帝又看了一眼头顶的伞，泪水不再流淌，而是冰冻在眼中，他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知道美人鱼的故事吗？人鱼死后，会变成泡沫回归到海里，海水之后蒸发，又能化成雨飘落。我希望我死了之后，还有机会落到你的伞上。”

    他在慢慢被风吹散，像是花瓣随风飘零那般，萧瑟的寒风卷起，他成为了一片片纯白雪花，被风带到海里。

    “对了，别忘记看我的书，你就能回忆起人类时的记忆了。”

    这是他消逝为最后一片雪花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雪花飘荡在海面，像人鱼死去的泡沫一样，立马被海浪卷走，消失在广袤无边的海洋中。

    随着青帝失去了所有生命，排山倒海的地震从地底袭来，青帝精心维护的蓬莱岛，拖着那些精美绝伦的流线建筑和悬索桥往下沉去，与其余四座仙山一样，消隐在了茫茫海上。

    连接天界的太空电梯也随蓬莱倒塌，只剩一棵榕树存留在巴掌大的孤岛上。

    穷奇扑腾翅膀，带着韩斐和赵政飞了起来韩斐看到它的嘴里叼着快递，是青帝的画册，心中又感到一阵疼痛。

    但韩斐还来不及伤心缅怀，蓬莱沉没后海底地震不停，反而更加剧烈了。在强烈的地震下　，海浪翻涌得比青帝的海墙还要高，海边的山脉断裂开来，飞鸟从树林中尖叫着逃窜，还未完全展开翅膀，就被袭来的海啸巨浪给吞没。

    韩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地震，远超过人类测量的上限，从青帝死后就没能停下来，海底在一直剧烈震动，沿着榕树下的岩层撕裂开一个望不见尽头的裂缝。

    赵政突然飞向了榕树，手里化出长剑，正要砍到那棵榕树时，手骤然被韩斐拉住。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