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诺厄从噩梦中惊醒，他睁开眼睛，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幽蓝色的灯光像水纹一样流淌。

    床单是干燥的，枕头是湿的。他的身体干净，只是出了很多汗。身体里没有奇怪的东西，没有过度扩张，不疼。诺厄想不起来他是怎么睡着的了，他只记得那个小孩趴在他的胸口上，她的眼睛特别蓝。

    智能管家监测到他波动的生命体征，打开他的房门滑行进来。

    “诺厄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电子音富有感情，这是诺厄听过最像人的声音。他参加战争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科技……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盖亚，您可以这样称呼我。”他滑行到他的床边，俯下身子。

    诺厄盯着他的脸——一块黑色的显示屏，上面是仿真的五官。他的眼睛和小孩一样是蓝色的。

    “盖亚。”他思索了一会儿，“你能帮我起来吗，我想解决一下生理问题。”

    “您要使用卫生间吗，当然。”他的语气被设定得很轻快，他伸出机械手臂，将诺厄的上身扶起来。这样诺厄就能够自己从床上下来。

    诺厄的脚终于踩到了实处，他环顾四周，灯光随着他的注视逐渐亮起。盖亚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的，这是客房，您接下来都住在这里。”

    诺厄点点头，盖亚扶着他，将他带到卫生间。

    诺厄坐在马桶上。他没办法扶着他的小兄弟，他不想把尿液溅得到处都是。

    但他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存货，大多都奉献给了昨晚的床单。

    马桶有自动冲洗和烘干的功能，一开始把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发现水是温热的，只是烘干的时候声音有一些大。

    诺厄站起来，洗手池前有一面很大的镜子。照得他的脸很憔悴。他已经不是当年的诺厄了，长期的服药和失眠让他精神萎靡，两颊和眼窝都凹陷进去，任何针剂也无法完全掩盖岁月的痕迹。他快要四十岁了，诺厄记不清，或许就是今年。

    如果不是总统的礼物这个噱头，没人会喜欢一个老男人。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诺厄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清水浇在他的头顶上。那竟然也是温热的。

    现在是冬天吗？诺厄疑惑地想。

    他湿漉漉地走出卫生间，盖亚发出了一声惊叫，连忙拿来毛巾给他擦拭头发。

    “天啊您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这可不能让阿娜看到，她最爱干净了……哦，嘘，你可不能把这话告诉她。”

    诺厄没有说话。他又在想昨晚的床单，是盖亚趁他睡着以后换的吗？

    “她在哪儿……你说的阿娜。”

    “阿娜她，她出去了。”盖亚结巴了一下，“她下午回来，她说您可以四处走动，但我建议您还是继续休息，您不要怪我多事，我替您检查了一下，您的身体状况实在……”

    诺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带我走走吧。”

    “哦，哦，好的，当然。”盖亚将浴巾披在他的身上，“我先带您换身衣服。”

    诺厄没想到他还能有衣服。盖亚拉开客房的衣橱，里面的衣服成套摆放着，盖亚挑出一套白色的休闲装，展示在他的面前。

    “怎么样，我昨晚挑的，阿娜最喜欢这一套，我想您穿上一定很合适。”他忽然捂住了嘴，仿真眼睛缩成两根针，“天啊，我又说漏嘴了……您一定一定不要告诉阿娜。”

    诺厄皱了皱眉。

    “我帮您穿？”盖亚试探地问他。

    诺厄点头，他坐在床上，盖亚扶着他的腿为他穿上内裤。盖亚太像人了，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有些撕裂的伤口，以至于诺厄对着一个人工智能产生了羞耻心。

    他主动抬起腿，以便盖亚快速地为他穿上裤子。尺寸正合适，布料柔软贴合肌肤，上衣是宽松的款式，短袖正好遮住他齐根断臂的伤口。

    “谢谢。”

    “您要照照镜子吗，阿娜的眼光果然很好。”

    “不用了。”诺厄站起来，“带我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