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芬终于愿意跟简学文回家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握住孟真的手,说:“真真,你陪着简梁,他和他爸爸很亲,你好好安慰安慰他。”
孟真点头:“阿姨,我会的,您放心。”
他们都走了以后,只剩孟真和简梁两人留在医院。
还未到ICU探视时间,他们找到一张走廊上的长椅,并肩坐下。
从申市到钱塘,这一路上,简梁的神情始终平静,但孟真知道,他心里其实非常非常得伤心。
“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申市。”简梁双肘支在双膝上,弯着腰,手掌捂住脸,声音低沉,“总觉得家里没什么可操心的,姐姐、姐夫都在这儿,爸爸妈妈身体又还行,每次见我就催婚,我嫌他们烦,所以回来得越来越少。”
孟真抬起手,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
“今年春节后,我都没回来过,大半年了。”
“对不起。”孟真心里愧疚,“我应该陪你一起回来看看他们的。”
简梁摇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就是懒,觉得跑来跑去麻烦,想着反正有我姐陪着他们,就好像没我什么事儿了。”
孟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不知该怎么安慰简梁。
简梁坐直身体,靠在椅背上:“我其实……经常会忽略时间,忽略我现在是几岁,我姐是几岁,我爸妈又是几岁。可能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单身这些年,虽然老是被人念叨,却一直没放在心上。仔细想想,我姐都四十二了,我爸妈都七十多了,我自己,也快四十了。”
他苦笑起来,“每个人都要面临这一天的,爸妈老了,总有离开的时候。但我一直都没想过这件事,从没做过思想准备。”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语带呜咽,“我爸……我都好久没给他打过电话了,每次打电话都只是和我妈说话,总觉得都是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啊……每次都只有见面时才会和他聊聊天……我都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如果他挺不过来,我连最后叫他一声爸的机会都没有了……”
简梁哭了,孟真也哭了,她抱紧他,知道他刚才在母亲和姐姐面前的平静淡定都只是硬撑。
孟真想起那位和蔼的老人,第一次见面时,给她吃巧克力和牛肉干,教她下象棋。后来去简梁家补习语文,简齐放要是在,也会拉着她下几盘棋。他与孟真交谈不多,仅有的几次都令孟真印象深刻,他会亲切地叫她“小真真”,还告诉她,高考是一件大事儿,可以改变命运。
她知道简梁和父亲的相处模式,亦父亦兄,亦师亦友,几十年来相互尊重。简梁为人处世受家庭影响极大,他的父母都是善良、宽厚又有责任心的人,所以才能养育出简梁和简学文这样优秀的儿女。
孟真无法感同身受简梁的悲伤,但她可以帮他消弭一些悲伤。抱着他,她说:“简梁,叔叔一定会好起来的,等叔叔好了,我们就结婚,让叔叔阿姨开开心心地参加我们的婚礼,好不好?”
简梁转过头来看她,脸上还有泪痕,眼神里带着探寻和深索。孟真向他用力地点头,简梁的神情终是慢慢平静下来,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第九十一章、触手可及
简齐放脑梗以后, 陷入了长达三个月的昏迷, 原本高大的一个老人家,就在病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瘦下来。
他肺部的肿瘤也没法开刀,上手术台必死,于是只能靠营养液和静脉药水续命。
梁淑芬越发苍老憔悴,但依旧每天都去医院看老伴,简梁留在了钱塘, 把工作都交给了程非凡, 和简学文一起照顾爸妈。
孟真因为工作原因, 只能每个月去钱塘待一周,每次见到简梁, 就觉得他也清瘦了许多, 身体疲惫, 精神消沉,在家人面前还不能显出异样,只有在见到孟真时,眼底才会浮现出一些类似于脆弱的情绪。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简齐放奇迹般地苏醒过来,孟真得到消息, 立刻飞去钱塘,是简学文来接的机。
去医院的路上,简学文平静地告诉她:“医生说了,这大概是回光返照,爸爸的各个脏器都衰竭了, 他醒过来,可能是想和大家道别。”
孟真无言以对。
经过了三个多月,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
孟真赶到医院,简梁出来接她,脸色苍白,眼底阴影浓重,孟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走上前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一天,简齐放的病房里进了好多人,他的兄弟姐妹年纪都大了,子女们不忍心让他们见到这一幕,每一家都只有子女过来,没有老人和小孩。
梁淑芬、简学文、章逸磊、简梁和孟真自然都在,他们围在简齐放的病床边,一个一个轮流对他说话。
简学文实在忍不住,跑去走廊放声大哭,章逸磊追出去安慰她,孟真却是勇敢地坐到简齐放身边,握住了他枯枝一般的手。
身边的简梁已经快要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