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无措地如同一个刚刚打碎了母亲最爱的瓷器的孩童一样。
也许这个比喻并不十分恰当,毕竟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母亲,父亲……或许可以算上一个吧,他让我叫他瓦尔沙先生,而其他人则恭敬地称呼他为——大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拥有这样特殊的小权利,在我对他犯下那样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
对了,瓦尔沙先生是我名义上的教父,实质上的监护人。
我所住的地方据说是一条来自人类的沉船。自从我记事起就在这座空旷无人的巨轮里游荡玩耍,没有仆人,没有伙伴。只有一个叫爱沙的雌性鱼人(不像我拥有光滑的皮肤和头发,更像是深海的鱼类一样的女子)曾经在我年幼地时候照顾我,那些少的可怜的关于我的种族的常识就是她告诉我的。
瓦尔沙先生非常的忙碌,他的工作间永远有着数不清瓶瓶罐罐要整理,永远听不完的预言要记录。大多时候是在我玩累小睡的时候,他会悄无声息的进来,用一根触手卷起睡梦中的我轻轻放在贝母铺垫的床上。或是在某个时候不知不觉布置完我一天所需的所有食物。在我十七岁以前的记忆里,我与他说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上一次和他争吵还是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偷偷溜出家门去了红海的另一端。这不能怪我,毕竟我实在是太无聊太寂寞了,年轻雌性人鱼都无尽精力让我不再满足于翻阅人类遗留下来的乐谱或是与海豚嬉戏,我开始向往大海里是否有和我一样有手有尾巴的生物存在。
我无视他的警告义无反顾的一头扎向红色的海域,随着年龄逐渐锋利的指甲让我能够轻松的撕开企图缠绕的海草。我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第一次突破海草墙的狂喜几乎快要让我昏厥过去,我迫不及待的冲向爱沙告诉我的方向:一座只有人鱼聚集的城堡,那里全是和我一摸一样的生物,会说话也会唱歌。
红海另一端的海水异常清澈,路上随处可见的鲛珠几乎快要将我的眼睛闪瞎。我尽力藏好自己土包子般的神态,故作镇定地游进城门。
就是在那,我撞见那条了名为弟弟的人鱼。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勉强穿过拥挤的鱼群,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王子诞辰庆典的事宜,吵闹声震耳欲聋,我却只看见高耸的城堡上那名几乎与我长得一摸一样的人鱼少年亲昵地依靠在父母的怀抱里,他的母亲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眼里的温柔几乎快要溺出来。她轻柔地微笑道:“伊尼亚,我们爱你。”
爱?我愣愣的盯着他们,胸口却有种说不出的闷痛。以前听爱沙悄悄说起过我的身世,我并非是瓦尔沙先生实验失败的制造品,恰恰相反,我不仅有父母还有个弟弟?我这才发现,这才是我迫切地想要冲破阻碍的冲动来源:我想要拥有家人!血缘会将我们永远捆绑在一起,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能力。
利用同少年完全一致的面容,我不动声色地骗过了守门的护卫直达王宫,悄悄躲在门后观察着我的父母。他们的身份一定很尊贵,说不定并不介意自己多一个女儿哩,我想,但是我又有些迟疑,如果我真的是他们的孩子,那为什么他们要将我扔给瓦尔沙先生后从不曾来看望我?
在喜悦和恐慌的双重折磨下,我挣扎着从门后走了出来,羞涩地接近他们:“您好,我叫艾……”
紧接着便是令我心碎的一幕:他们诧异的转过头,瞳孔在一瞬间放大到了极致,他们的眼睛很美,我却看不见一丝欣喜,里面只有满满的恐惧,只有那个少年充满好奇地望着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我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尾巴一甩便向门外俯冲而下。比起失望,像做错了事般的无措懊悔更符合我的心情。
“等等!”身后传来那名少年的呼喊。“伊尼亚!快回来!”那对父母在呼唤他们的爱子。
我像疯了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红海,或许海水带走了几滴鲛珠?我不知道,我知道自己控制不住的游向瓦尔沙先生的宫殿——带着无尽的疑问和怒火。
“瓦尔沙先生!我究竟是谁!”啪的一声推开殿门,我从来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布满海藻的雕花石门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震的人心肝一颤。
那个男人头也没抬,似乎任何事也无法将他的目光从水晶球上移开。
我受够了他这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怒气冲冲地冲上前,尖爪刺穿了他黑色的领袍。
男人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我万分熟悉地,和普通雄性人鱼截然不同的脸。“注意你的礼仪,艾丽瓦尔沙小姐。”他念的极慢,嘶哑的嗓音极具压迫力,我下意识松开了手,才发现他的领口被我扯开了一道口子,冰蓝色的锁骨从间隙里透了出来,就像他本人一样坚硬冰冷。他用那双冰霜似的眼睛盯着我:“你今天去了哪里?”
“我的行踪对你很重要吗?”我不禁冷笑,“你怎么不用你的水晶球好好算算呢?”
他还真的去摸那颗水晶球!
也许是被这种漠不关心的冷漠刺激到了大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巴掌掀翻了他的水晶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