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極大,許多廂房外都有人看守着,驚刃只能遠遠瞥一眼,不敢靠近引起懷疑。
之前那毒藥侵蝕了根骨,她功力只恢復了三四層,但對目前狀況來說,已經足夠了。
驚刃繞着畫舫里外走了一圈,來到圓弧的外端,蹲下身子,撫摸塗抹一層紅漆的木楞。
畫舫已經駛入江心,腳下便是滔滔浪潮,她摩挲着木料紋理,微微蹙起了眉。
玉樓劍庄用了十餘種不同的木材來建造畫舫,可這最中心、支撐框架的木料,竟是質地堅硬,卻極易點燃的黑桐木。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畫舫若是起火可就麻煩了。
驚刃收回手,耳畔聲音嘈雜喧鬧,隔着四層廂房,傳來拍賣行的吆喝聲:恭喜天山贏下白玉墨雕,而下件拍賣物是
場中正在進行武拍,顧名思義,只要能夠在擂台上擊敗所有對手,便奪得心儀物件。
倘若尋常拍賣拼得是金元銀兩,這武行拼得便是武功了,若是有足夠實力,大可以將所有拍賣品統統贏下帶走。
這下一件物品啊,乃出自同一塊精鐵的雙生劍,名曰璇璣與晦魄,劍身薄如蟬翼,一星一月,配合默契無間
主持聲嘶力竭地吆喝,但比起之前玉雕時的火爆,此時場中氣氛不冷不熱,上台挑戰的寥寥無幾,最終被個不知名的散客攬下。
拍賣已經進行到中場,但許多譬如浮天居,點星閣在內的世家大派都還未出手,都在等着傳言中的壓軸之物。
一柄位列兵器譜第二,號斬星斷月,生靈俱寂的古劍。
名曰萬籟。
此劍曾是浮天居世代傳承的至寶,但在餓鬼餮門之事後遺失,如今在鑄劍大會出現,想必諸家都是為此而來。
驚刃還在研究着畫舫構造,思忖刺客可能的隱匿之處,身後忽然悄無聲息地靠過來兩個人。
她認得那兩人,與被百般疏遠的自己不同,那兩人深得容雅信任,貼身保護多年。
其中一人看着驚刃臉上的面具,目光遲疑着下滑,落到她腰際的驚刃佩劍上,這才確認了她的身份。
主子尋你。他開口道,聲音喑啞,跟着我們。
主子命令高過一切,驚刃本應該不假思索地跟上兩人,卻不知為何有片刻猶豫。
江面吹來一陣風,像是那人捧起自己面頰,微涼指尖撫過肌膚,將幾縷碎發挽到耳後,絲絲縷縷的癢。
小刺客。
她這樣喚道,烏瞳中掩不住笑意,耳朵怎麼紅成這樣?
猶豫只有一瞬,便迅速被驚刃壓制下來,她握緊刀柄,迅速跟上兩人腳步。
容家的廂房緊閉着,隱約能聽見一兩聲嗚咽,暗衛輕叩兩聲後得到應允,推開了房門。
容雅倚在軟墊中,眉眼斂得淡而疏離,她面前坐着一名兩鬢斑白的男子,正佝僂着身,用枯瘦五指捂着面孔,望不清神情。
透明的水滴順着指節滑落,他聲音沙啞不堪,似捏着把乾枯枝葉:秦侯一定是他乾的
他殺了容夏,他殺了我的兒子,男子猛地抬頭,扯着嗓子嘶吼,怎可以不報仇雪恨?!
容家家主面目猙獰,雙目通紅,索命野鬼般可怖,容雅嘆口氣,淡淡道:行了,你下去吧。
驚刃認得那人,他是容家家主,也是容雅與容夏的親生父親,容邙。
容邙深呼吸好幾口,慢慢斂了猙獰神情,好似懼怕女兒般,觳觫着起身,被暗衛護着離開房間。
就在他離開後,容雅突兀地嗤笑一聲,眼帘半垂着,接過婢女遞來的茶盞,抿了一口。
進來。她輕聲道,暗衛們便押着驚刃,一同走入屋中。
驚刃跪下叩首,視線中只能望見容雅靴尖,低聲道:請主子吩咐。
婢女將茶盞輕輕放回桌面,斂身退下,驚刃依舊跪在地上,身後站着兩名暗衛,被嚴密地注視着一舉一動。
容雅彎下身子,抬起一絲眼皮,打量起面前這個暗衛來。
她低垂着頭,漆黑衣物密不透風、嚴嚴實實地遮住每寸肌膚,愈發襯得面色蒼白,肩胛單薄,瘦弱且不堪一擊。
可就是這樣一個看着弱不禁風的小暗衛,竟能在毒閣重重保護下,不僅完美刺殺了秦侯女兒,甚至還在天羅地網中全身而退。
正如門主所說那般,
不可留。
容雅以手支頤,淡聲道:你當時是如何殺了秦郡主的?
驚刃愣了片刻,答道:稟主子,屬下曾混入秦府之中,假扮郡主侍衛,伺機而動。
容雅皺了皺眉,心中不悅:秦侯生性警惕,你又是如何瞞天過海的?
驚刃答道:屬下應召時,曾讓毒閣在手臂中種下蠱蟲,以此獲取信任;而刺殺成功逃亡後,便將蠱蟲剜出了。
說著,她將衣袖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但因蠱毒滯留過久,這段骨頭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