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刃睜眼醒來時,已是天光熹微,鳥啼清脆悅耳,一聲聲飛入屋內。
屋中盈着淺淡的草木香,隔着木門能隱約聽到些說話聲,應當是醫館那個小葯童,嘰嘰喳喳比雀兒還鬧騰幾分。
不知是醫館用了什麼奇方妙藥,她傷痕好了大半,骨頭不再隱隱作痛,身子舒爽利落,內息運作也無大阻礙。
好的太快了。
這麼多年來她替容家殺了無數人,受過的傷數不勝數,還從未有過痊癒這麼快的例子。
驚刃心中生疑,換上放置桌旁的素色長袍,束了長發,抱着佩刀向外走去。
門外果然是那小葯童,望見她眼睛亮了亮,嚷嚷道:姑娘,你醒了!
驚刃聽葯童滔滔不絕嚎了幾嗓子,終於理清楚了現狀。
她這一睡,可是足足睡了兩天兩夜時間,把大夫嚇得夠嗆。
原本依他的診斷,驚刃雖然無性命之憂,身骨卻是廢了,再無習武可能。
但奇就奇在,大夫開了碗養身的葯湯之後,她經脈居然在一天內便盡數疏通,傷口也不再滲血,凝成淺而薄的疤痕。
林大夫太厲害了,經脈亂成那樣都能理回來,葯童滔滔不絕,簡直是妙手回春、華佗在世
驚刃聽了半截,神色愈發凝重,開口打斷道:我主子在哪?
葯童懵然:什麼?
我主子那位柳、柳姑娘,驚刃聲音很小,有點底氣不足,她在哪?
葯童扁扁嘴,一指外頭,庭院中郁蔥大樹之下,擺着方青石桌面。
時辰還早,院中就她一人,柳染堤疊腿坐着,正慢悠悠地沏茶。
天際澄廓,綿雲叆叇,茶盞中映出一片落葉的影,被風卷得流離失所,不知歸去何方。
她半仰着頭,目光隨着那片落葉飄飄蕩蕩,余光中瞧見驚刃,轉過頭道:小刺客?
驚刃攥緊劍柄,指骨用力得泛白,大步向她走來。
只聽當哐一聲,佩刀墜地乍響,驚刃忽地雙膝下跪,向柳染堤重重磕了一個頭。
她本就消瘦,身子裹在涼風中,愈發顯得單薄,顫聲道:屬下無能,屬下
你這是幹什麼?柳染堤扔下茶杯,一把將驚刃拽起來,氣惱道,怎麼就無能了,啊?
驚刃面色蒼白,她咬了咬唇,淺色眼瞳中蔓上些水紅,為什麼?
她望着柳染堤,扶住她腕間,指腹抵着鼓動脈搏,如同捧着段細雕白玉,小心翼翼、輕柔至極。
姐姐,為什麼要耗費功力內修在我身上,驚刃啞聲道,為什麼?
柳染堤一愣,道:什麼功力,你說什麼?沒有的事。
她咳了聲,故作平靜地抽回手臂,肌膚上還殘餘着些指腹觸感,微微的涼。
你尋錯人了,柳染堤慢吞吞道,要謝去謝醫館大夫吧,是人家經驗老道,醫術高超呢。
驚刃執拗地盯着她,淺色眼瞳凝起來些許,似一枚浸在水中的琥珀。
她搖搖頭,輕聲道:我不傻。
柳染堤:
幾個字把柳染堤噎的徹底沒話說,她心虛地端起茶,偷偷擋住臉。
驚刃被拉起來之後,便跟個雕塑似的杵着,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
柳染堤壓力愈來愈大,根本不敢看她,囫圇吞了整杯茶,一點滋味也沒品出。
庭院寂靜清冷,只余兩人的呼吸聲,被風一拆,一卷,綿綿地融在一塊。
不知過了多久,驚刃向前走來,輕輕攥住柳染堤手腕,身子前傾,將她抵在石桌前。
請不要如此了。
驚刃低垂着頭,面容映在她的眼瞳中,寂寥而孤絕,彷彿囚困於這一方小小天地。
無法練武便無法練武,屬下一身死不足惜,她輕聲道,不值得您如此。
柳染堤一時間動彈不得,腰際抵着青石圓桌,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右手被驚刃扣住,那一層薄繭輒過細嫩皮膚,不疼,也不粗糲,而是麻麻的癢。
兩人近在咫尺,氣息好似一縷纖細紅線,掠過耳際、繞過脖頸,將她層層纏緊,密密嵌入骨中。
柳染堤喉嚨干癢,連帶着手都僵硬,咳了幾聲,企圖找回場子:見你在榻上軟聲喊我姐姐太過可憐,就隨意渡了點功力過去,不礙事的。
她面頰發燙,用空餘左手抄起摺扇,在驚刃額心不輕不重地敲了下。
倒是你,口中階級森嚴,恪盡職守地喊着主子還敢這麼大逆不道地把我抵桌邊?
說著,柳染堤故作冷靜地收回摺扇,嘩啦一聲展開,擋住半邊臉,像話嗎?
驚刃驀然回神,急忙連退好幾步,身子微微顫抖,慌亂無措。
屬、屬下逾距,驚刃低着頭,聲音愈來愈小,都快聽不見了,請責罰。
柳染堤何等人精,立馬順着台階就跑,輕飄飄道:行了,此事就這麼翻篇。
驚刃:
總覺得有哪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