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疊山巒被隱在雲霧之間,幾人歇在不遠的城鎮中,據柳染堤所說,明日便會起身入山,去尋一座古廟。
雖說是北境,但這城鎮卻不似其他北境城鎮,無論是服飾、建築、售賣商品,都與中原無差一二。
目所及之處,皆是樓閣台榭、繡戶珠簾,商鋪稠密似星,依稀能窺見曾經的繁華景象。
但可惜的是,街道上人影稀少,城中人氣早已散的七七八八,搬離了這兒,只剩下些老人不願走。
曾經的繁華盛景,如今只剩下了一座垂垂老矣的死城。
老歸老,該有的店鋪還是有的,柳染堤說山上寒冷,領着兩個暗衛來到了家成衣店,正在選着裘衣。
她挑揀了半天,兩個暗衛便乖順跟在身後,一高一矮,一個負手而立神情冷淡,一個東張西望不好好站,完全沒有半點暗衛的模樣。
趁機摸魚那個自然便是尋月了,她睜着眼睛環繞店鋪,用胳膊肘懟了懟身旁的人:驚刃!驚刃姐!
琉城荒涼的可真快啊,她眨眨眼,嘀咕道,浮天居一遷移祖堂,整個城都跟着沒落了。
她說的不假,浮天居許久之前確實坐落此處,在附近招收門生弟子,連帶着四周城鎮都興旺、熱鬧了起來。
驚刃沒理她,神色嚴肅,脊骨筆直,目光落在柳染堤周圍,凝神注視着她身旁人的一舉一動,提防着任何有可能出現的危險。
誒呀,老大她比咱們厲害多了,一個打幾十個呢,尋月嘟囔道,驚刃姐你這麼緊張作甚?
驚刃道:不可大意。
尋月心中好生委屈,嘟嘴半晌後,又回來搗鼓驚刃說話:驚刃姐說,浮天居為什麼要走?
驚刃沒搭話,反而是成衣店的老嬤嬤撫着布匹,嗓音似捏着把乾枯枝葉,顫巍巍道:餓鬼餮人咯這還不跑啊
別說浮天居,青壯年的,走得動路的,可都離開了老嬤說活漏風,眯着眼道,這城啊,也就剩我們這些老頭老太
餓鬼這詞耳熟,尋月記得自己在那兒聽過,正絞盡腦汁回想着,柳染堤捧着兩件裘衣,慢悠悠地接了句:餓鬼餮門?
尋月恍然大悟,道:對對,就是這件事!
就在二十幾年前,浮天居之中發生了件駭人聽聞的大事,也就是後來世人口中所傳道的【餓鬼餮門】
具體發生了什麼眾人不得而知,只能聽說是一位永綏脈的內門弟子走火入魔,招惹餓鬼,屠戮血洗了接近半個門派,使浮天居元氣大傷、一蹶不振。
而就在那之後,萬籟劍莫名遺失,浮天居匆忙搬離琉城,永綏脈衰落的消息也漸漸傳出,造成了如今局勢。
雖然大家都這麼說,但也不見得是真的吧,浮天居門主、長老都是永綏脈,也都活得好好的。尋月嘀咕道,我才不信什麼餓鬼之說。
她毫不忌諱,大咧咧的一說,引得賣衣老嬤連連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
老嬤顯然對此事忌諱莫深,說著便杵着拐杖來趕人,柳染堤付了銀子後抱着兩件衣裘出來,大方地一人給了一件。
尋月是件明快的鵝黃色,小姑娘拿着裘衣歡天喜地地披上了,反而驚刃望着自己那件,微微蹙眉。
衣物做工精細,雲錦用料,一件能頂買三個驚刃的錢,但就是顏色太古怪了些。
那裘衣是淺淺的杏粉,邊角紋了細密的花瓣樣式,一抬袖便似花團錦簇,次第綻放。
小刺客,我特意挑的顏色,柳染堤笑眯眯道,來,試試?
驚刃很想拒絕。
但她望着柳染堤亮晶晶的眼神,念着骨子中鐫刻着的主僕道義,最終還是屈從,低下頭道:是。
柳染堤笑着上前,裘衣似羽翼般展開,輕柔地披到她肩膀上,乖順地垂落身側。
我們小刺客多好看啊,柳染堤伸手撫過她面頰,眉眼笑得彎起,是個漂亮的姑娘。
驚刃喉嚨緊了緊,一時啞聲說不出話來,面側掠過几絲辛夷花香,而裘衣似乎還殘餘着些許她的溫度。
虛無縹緲,抓不到手中。
柳染堤沖驚刃笑了笑,指尖離開面頰,牽起衣領細繩,幫她仔細系好,山上寒冷,得多穿幾件。
驚刃抿着唇,好半晌,才擠出一句:您不必費心的我
柳染堤笑着一看她,她便開始卡殼,結結巴巴地解釋半天:暗閣、有耐寒集訓屬下不用。
買都買了,柳染堤聳聳肩,淡定地打斷她,你穿着唄。
驚刃獃獃地點頭,被她一路牽着回了客棧,幾人休息一晚後,即日準備入山。
尋月對此很是期待,興奮地一宿沒睡好,結果隔日柳染堤便抱着手臂,慢悠悠道:我與小刺客入山幾日,你呆在這,看着馬匹。
尋月泫然欲泣,大喊着我也要去,結果便是被柳染堤淡定忽視,拋下她就走了。
比起山腳城鎮,山中果然要陰冷許多,深林遮天蔽日,分明是初夏時節,卻透着一股凜冬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