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龄人生中第一个重大决定,是十七岁的时候结交徐漪,把周宪送进了监狱。
现在是第二个。
为了她也为了黄湙。
父母下葬的那天,她去了她在市郊的房子。黄湙不知道这间屋子,里面藏着她的账本。
她帮黄广生做了近十年,一桩桩一件件,详细地记在账本里。她终于攒齐了足够拖死黄广生的数额。
这样他们才能一直都好。
周龄不碰上游犯罪,这是徐漪教她的。她只给黄广生洗钱。洗钱罪判得轻。
周龄不想坐牢,她没徐漪聪明,也没她有本事。她没办法,也想清清白白地和黄湙过日子。她翻出厚厚的本子,还有几个u盘。她备了很多份,还有些藏在别的地方,不怕东西丢了。
自首和立功能减刑,她查过了。她知道黄广生几个背着人命的案子,能减几年?周龄翻着账簿盘算着。
她从没意识到这里记着这么多钱,很多人一辈子也赚不完的钱。她要不要找个律师?徐漪说要找的……
她翻出手机给徐漪打电话。
“徐漪,我想好了。”周龄说,“我就是不放心那小孩。万一我进去几年他出什么事,记恨我的人多,记恨他的也不少。你帮我照看着点。”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周龄听到她沉重的呼吸声。但是周龄一点也不担心,徐漪是大姐,她靠得住。
“我给你找个律师,你过来说清楚了。别一个人去自首。”
挺好,徐漪没拦着自己。
徐漪早就找好律师了,就约在当天下午。周龄还是没告诉黄湙,只是和他说自己出去和徐漪吃饭。律师是徐漪的老熟人,以前帮她处理过不少周宪的事情。周龄认出来他,周宪庭审的时候他是原告律师。
周龄拿出来的东西太全,律师都很惊讶,他愣了一会儿才说,周龄或许可以不用坐牢。
周龄去自首了。
她告诉了黄湙,黄湙也没拦着她。周龄夸他懂事,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他。
黄广生的案子很复杂,周龄的证据提供了一条追查他的极为便利的通道。但还有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牵扯进去,拖了很久。
周龄见过黄广生一次,她被带去指认现场,在看守所的走廊里遇见剃了寸头的黄广生。
黄广生没想到周龄会反他。她爸妈出事的时候她才十来岁,不记事。他给过周龄钱,但人被周宪带走了。后来周龄又回来了,帮他干活,事办得干净又漂亮。黄广生也怀疑过,他知道周宪对她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手里有把柄,实际上这件事人尽皆知。
周龄给他干了十年,没反。黄广生信她了,可是警察来了。他正在洗头房调戏小姑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走了。
黄广生冲她啐了一口唾沫,“周龄,你等着。”
律师向她保证过了,黄广生这辈子都出不来。出来了周龄也不怕。
她抬着头和他对视,“你儿子也完了,你别指望了。哦对,你还有个儿子,他叫黄湙,好好的,跟着我呢。”
这个名字打在黄广生脸上,像是重重的一巴掌。他脸色煞白,第一次知道黄湙是自己那个私生子,被周龄当狗养了五年。
“他妈的周龄我杀了你!”
法警把他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周龄这下只要低下头俯视着他。
“你别担心,他很好。会比你过得好一百倍,一万倍。”
周龄的案子相比起来就简单得多,洗钱罪可以单独判,不用等黄广生的案子出结果。
周龄态度很好,法官问什么她答什么。庭审的时候她嘱咐过徐漪别让黄湙来,黄湙虽然叛逆,但她的话还是听的。黄湙不在,她才敢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坦然地说出来。
她其实紧张得要命,前一天晚上律师给她写过稿子,她反复地背了几遍,到庭上全忘光了。
就这样她在庭上还能走神。她在想万一她判得重了,真的蹲几年牢,她年纪也不小了,黄湙还很年轻,不知道他等不等自己。
他的手机里有她的录音,生理问题可以自己解决。没有她管着、刻意强化,过几个月就能自理了。
她眼神虚了焦,最后落在法官手里那个小锤子上。她看着它轻轻地落下去,声音却像爆竹一样炸开。
周龄那一刻居然想的是她过年的时候没给黄湙放过爆竹。她怕那个动静,黄湙不怕。最后她买了一束仙女棒,两个人坐在阳台上点了。
那晚没有星星,但是烟花很亮。
三年有期,缓期五年执行。
和律师说的一样,只要她五年里不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她就不用去坐牢了。她不会的,黄湙肯定看死了她。
以前都是她把黄湙锁家里,现在换黄湙锁着她了。
挺好。
判决宣告的时候,周龄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压在她身上近二十年的枷锁解脱了,周龄长舒了一口气,这早该解脱了,她想。
周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