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黑夜,头顶一轮孤月皓白高挂在树梢,那头顶上方的滴水之声如魔音,又像刀剑一瞬瞬往他头顶心上戳,永无尽头。
再过一刻,他可能真的要疯,手脚丝毫不能动弹,头部不能丝毫转动。
山寨峡谷不远处的流水声,伴着无数声幽咽的乌啼,像叫魂诉苦似地在他耳边一遍遍哭嚷着。
李延玉闭眸,开始嘴唇轻颤哆嗦着。口念一句句佛偈:“知一切法无我,得成于忍……天之历数,在尔躬……”
并一边念,脑中闪过诸多年少时的回忆画面。
——
“吾儿,朕问你,帝王之业,草创与守成孰难”
只有数岁的小男童,举止温尔从容,站立于御书房中,撩锦绣衫袍一跪,面对父亲考问,回答得朗声脆脆,不卑不亢。
“帝王之起,必承衰乱,覆彼昏狡,百姓乐推,四海归命,天授人与,乃不为难。然既得之后,志趣骄逸,百姓欲静而徭役不休,百姓凋残而侈务不息,国之衰蔽,恒由此起。以斯而言,守成则难。”
衣着明黄龙服的父亲捻须颔首,露出满意欣赏的笑容。
李延玉依旧闭眸,又念。“不怀恶故,兼加安健。忍者无恶,必为人尊。”
——
画面忽地又在眼前一转,是幢旧楼,轰地一声伴着天上闪电雷鸣,坍塌倒陷,至此以后,那小小的少年,一身卑污丑陋、苟且肮脏,褪掉所有的光环,活成了一黑域魔魅,一疯子怪物。他用鞭子抽她、打她,常年一身黑色而见不得任何光亮人事,他还掌过她耳郭。
他尿湿过床,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兄弟们开始作贱羞辱,父亲的冷漠决绝与厌恶……
之后,画面不断扭曲闪动。
他掐死了那个人,那个被天下人尊称为帝王的男人。
他把弟兄们一脚踹进了湖水里,看他们像狗一样在水里扑腾挣扎。他满意地扬起嘴角笑了。
多年的冤屈得报……
忽然,又把墨眸赫然一睁。
蔻珠,竟是蔻珠。
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身不伤。
他慢慢地,又微扬起嘴角,如释负重笑了。
是她引他入劫,也是她,渡他出劫。
他便又依旧缓缓闭了眼,心平气和。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后面崛起了,直接当皇帝哈。受受挫折,对男人来说是好的。
第七十九章
李延玉最后还是从虎口脱险逃出来, 劫难重重,这番经历,自然又是九死一生。
太阳偏西, 山林金绿交错,浮紫烟霭一片, 他吃力手拄着竹拐, 一路爬坡转径, 揽葛攀藤,艰难地喘着气,脑子回想联翩, 是临行分别前, 对妻子蔻珠的一句句承诺:“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一去,可能会很忙碌, 难得回来了。你要保重自己,儿子, 我就把他交给你了。你放心, 得不到你说的那几字——东山再起, 力挽这天下局势狂澜, 我绝不回来见你。”
她流泪了。手慢慢轻捂着眼睛, 把身子转侧过身, 依旧漠然决然背对他,不与他说话。
他用手轻轻触她羸弱双肩, 劝她不要哭了,这是她有史恢复记忆以来,第一次对他心软落泪吧?
他吻了她额发一下,心尖动容, 到底还是感到欣慰。
之后,天不见亮就起床,踏上马匹,发誓要给她打一个天下回来。
他在崎岖坎坷的山路走得吃力,概有几天没吃喝任何东西了,疲惫,身上的伤痕鞭痕累累,赤露的双足走得磨破血,倒下去了又爬起来,一路上,但凡有能果腹的东西,野果子野草,哪怕是毒蛇毒虫,弄在手里捯饬一番就吃,生存的欲念,活着走出去的念头,支撑着他即使再困再疲惫,也不能休息。
简述这一番脱险经历,也亏得他,早在和这桃花寨兵戎相见不断斡旋时,就安插了一内应眼线——曾是陈总兵帐下的,一差点因违反军规险些被处死的小兵。那时他刚来到军营,给陈总兵好话说尽,不断求情,陈总兵总算给小兵放了。之后,李延玉知道可能在这陈总兵帐下无法呆下去,便收为心腹,让他在这里做内应眼线。
“李参将,您又是何苦呢!”
半夜,他偷偷趁人不防备给他解绳子,轻声地问:“如果你肯娶那老不死的女儿,这不就不会受这些罪了吗?”
李延玉疲惫无力,头耷拉低垂着,倒也没给这小兵多解释,之后,小兵竟顺利救下他赶紧让快速离开,再后来,他又去机智地假装在整个山寨喊,说李延玉逃了,方向是山的那一边……种种经过,自然一番惊险冗长难提。李延玉用竹拐啪地叉起又一条细花蛇,用手把蛇的脑袋面无表情狠狠一扯,往山沟底下一扔,不拘小节,为了活命果腹,开始边行走边嚼蛇生吞。
他的胃部自然是作呕不断的,多少年的沉沉浮浮,在这一咀一嚼,像蛮子似的荒野求生存中,于他的脑海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