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家楼下的时候,倪子期提前一个路口拐了弯,仿佛潜意识就是偏偏让他要去路过一个隐秘的老地方。不知不觉开到他跟边楠以前那个家楼下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拔了车钥匙上了楼。这个房子的门钥匙他倒一直跟自己其它的钥匙挂在一起。
六七年了,房子里两个人的生活气息还是太浓重了。从法国回来以后,他甚至连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清走,把重要文件装箱也就算清理过了。此后,他再没回来过,也再没跟边楠打过照面。
其实边楠后来的一些传闻他也都有所耳闻,毕竟搞得是相关的产业,偶尔听合作伙伴聊起娱乐圈那些秘而不宣的八卦也算正常。但他总指望边楠能主动来找他求个和。
或许边楠还留着他们的屋子的钥匙,但这不重要了。倪子期没换锁,但他也没指望边楠会回来看一看。
他想,边楠总是这么不在乎,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倪子期站在客厅落地窗边,低头点了一根烟。真好,他以前从不抽烟,他觉得快把边楠的习惯喜好都学到手了,比如站在落地窗边点烟,再比如说抽完了把烟按灭在窗户的框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口。
一根烟抽完,倪子期觉得够了,他不喜欢留在老旧的屋子里怀念。
他想要真真正正的人在他怀抱里,替他点烟。
倪子期转身朝卧室去了。
他们家的书特别多,大部分都是边楠的。书房里放的大多都是工具书,文艺类的都放在卧室里专门给边楠准备的小书桌上。他在卧室门口定了定,还是脱了鞋,边楠不喜欢他把鞋穿进卧室。卧室是按照边楠的喜好铺了厚厚的地毯,边楠喜欢在想剧本的时候光着脚在上面走,有几次没注意是在卧室,边楠自己不小心点了烟,烟灰还在价格美丽的羊毛地毯上烫了两个精贵的洞。
卧室灯光很昏暗,也是边楠喜欢的样子,当时边楠为了让倪子期不干扰他对卧室的布置,贡献了自己美好的肉体,以及制服服务。倪子期揉了揉眼睛,卧室甚至还保留着当初的样子,床头有两沓厚厚的英文剧本的译本,当时好像是另一个编剧托问他能不能拍,但是边楠英语不算太好,但毕竟想要保留对原着最好的理解,边楠还是找来原着看了遍。很多段诗意的长难句都是倪子期帮他翻的,但很显然,倪子期的商务英语对这个略显文艺的工作没有什么实质的帮助,但边楠还是调笑着把那几段话留了下来。
不知怎么,倪子期着魔似的绕过了床,拿起其中一沓,上面还有边楠在上面写写画画做的注释。
夜晚光景过得很快,一晃也就十二点了,但卧室的钟没电了,还一直指着下午四点。倪子期抬眼看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边楠曾跟他说他很喜欢四点这个时刻,只是一直到现在倪子期都不知道为什么。
明天还有工作,倪子期也不想两边折腾,干脆破例,去衣柜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去了淋浴间。
临睡前,倪子期开了床头的暖光灯,倒是一心一意准备把这沓本子慢慢看完了。“在我意识到我该如何热爱这个世界以后,我去过了许多城市,想要学会去爱上一个人,以此来度过我以为浪漫的一生。”后来边楠在“爱上”两个字上画了个圈,然后在旁边复写上“拥有”。
倪子期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复合句型,也没什么难词,但这行简短的翻译是自己的笔迹。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那个下午来,边楠去巴黎之前突然变得特别粘人,那好像是个周末,他本来有个会,但合作伙伴临时取消了,于是边楠就拖着他非要两个人一起在床上黏黏糊糊地看剧本,一人一沓,有时边楠会让他帮忙翻译几句话,有长有短,只是最后翻着翻着就又缠着双手双腿一同睡去。
很幸福的时光了,可惜边楠也没有把这些东西带走。
原来他只是想让自己陪陪他。
一直到卧室窗帘的细缝里透进来一点挡不住的微光,倪子期手上的一沓A4纸才最终翻至了末页。
是一小张从没注意的便利贴 ——
“我从没想过我会如此爱你。而我太过年轻,甚至没有想过要如何爱你。小王子最后没有留下来陪着狐狸,你也不想每天陪我看四十四场日落。”
倪子期不知道这是边楠什么时候贴上去的,一直没注意过。他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迅速下床,跑去了保险柜,几番拉扯,两沓A4纸散落一地。
去巴黎之前,他在那里面放了两个戒指。
他颤抖着双手,输错了两次密码。
现在里面只有一份房契。
边楠后来回来过。
倪子期强压下情绪起伏,边楠以前从来不跟他谈爱情,他们经常做爱,可是他们不谈。边楠也从来不表示点什么,年节没有花会送,纪念日也不会主动有会可以约。
倪子期熄了灯,回到床上,床的另外一边空空荡荡,手机又响了一声,有新的微信消息。
—— 你好,我是宋时非。倪总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 这次不考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