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之中,黑白纵横, 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手段。
裴蓁蓁的棋风丝毫不急, 正如她行事一般,细密布局,而到了出手之时,又侵掠如火, 干脆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相比起来,王夫人下棋的感觉更给人一种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和她端庄温和的外貌全然不同。
就是这般让人透不过气的攻势,也未曾露出一点破绽,若是换了个人,在此情况下便要乱了阵脚,自绝后路了。
不过裴蓁蓁很是平静,任谁被王洵虐了那么多局之后, 都会拥有这番淡然的。
况且她从来是个不惧逆境的人, 多活了几十年, 任是多么艰难的境况下, 裴蓁蓁也未曾轻言放弃。
她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 也是最初吸引王洵的缘故。
裴蓁蓁从前总觉得王洵于棋之一道上的天赋大约来自他那位被赞算无遗策的父亲, 如今和王夫人对弈一局,才知道他原来是随了母亲。
在她执着白子低头盯住棋盘默默思考时,王夫人跪坐得十分端正,出身清河谢氏,无论何时何地, 王夫人都保持着最好的仪态。
看着裴蓁蓁头顶的发旋,王夫人眼中满是欣赏。
没见到裴蓁蓁之前,她一直好奇这位裴家小女郎到底是何等模样,才能叫七郎这样神魂颠倒。
她这个儿子,看似风清云朗,对谁都温柔而待。但真的被他放在心上的,又少之又少。
除父母亲友外,无论男女老少,其他的人对他来说,似乎都是没有任何不同的。
他对所有人都是温和的,温和得同对那些花鸟草木一模一样。
也不是没有世交的小姑娘对王洵表示过好感,那时他还不过十三四岁,少年如玉,并没有那份谪仙般高不可攀的气质,因而有许多春心萌动的小女郎们前仆后继地对他表示好感。
但王洵都拒了,无一例外。
王夫人便问他,你竟没有一个喜欢的么?
与王家往来的人家,养出的小女郎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好,竟是没有一人入得他眼么?
王洵答,我只当她们是世交家的妹妹。
妹妹?全然没有开窍啊。
王父和王夫人乃是青梅竹马,王父十三四岁的时候,已经和她定了亲,会各处寻摸有趣的小玩意儿来讨她欢喜了。
当时王夫人只觉得,这个儿子将来的婚事,怕是颇有波折了。
如今来看,倒比她预想的好很多。
裴家的门第比起王家,自然是低了许多,但王夫人从不是那等以门第论人的人物。
眼前的小姑娘,如今也不过十九岁吧,谁能想到,她居然就是生意遍布并州,旗下商队从西域到大魏各地的虞夫人。
若非是亲眼见了,王夫人也是不敢信的。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姑娘,站在七郎身旁才不会显得逊色,成婚之后,也不会无话可说。最重要的是,七郎真真切切地欢喜着她。
越看越满意,王夫人心道,该将事情彻底定下来,以防出什么意外才好。
“这几年间,七郎住在你这里,劳烦你费心了。”
王夫人突然开口,裴蓁蓁一怔,有些茫然地抬头,不知她为何提及此。
王夫人笑得和王洵如出一辙的温柔:“当年我与你舅舅也见过几面,萧家凤凰池风采实在不俗。我还道他两个侄儿并不与他相像,见了你,才知道原来最像他的,竟是你这个从女。”
舅舅...想起萧明洲,裴蓁蓁心中一阵钝疼,已经很久没有与她提起萧明洲了。
那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或许见她神色有些黯然,王夫人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若是他见了今日的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裴蓁蓁望着她,那一瞬间,一双湿漉漉的眼仿佛幼兽,这是裴蓁蓁生平第一次从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母性的温柔,那些她缺失了许多年,被萧氏无情剥夺的东西。
王夫人看着这样的她,笑得越发温柔:“我想既然你舅舅不在,你应当能为自己做主。七郎不懂事,过两日我便让人将礼单带来,之后换了庚帖婚书,便是你们不着急成亲,先定亲才是正经。”
对于萧明洲灵前那一出,王夫人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之后裴正与萧氏和离,裴蓁蓁远走并州,由这些她便能知道,这对名义上的父母做不了裴蓁蓁的主。
毕竟裴蓁蓁与她见面行礼,自称的乃是裴家蓁蓁,而不是裴子衿。
裴蓁蓁有些晕乎乎的,根本没听清王夫人具体说的什么,沐浴在她温柔的目光下,便只会乖巧地点头了。
她这一点头应下,王夫人便顾不得眼前棋局了,一局棋,如何有她家七郎的终身大事重要?
这种事,便要早早定下,才不会叫人跑了。
看着王夫人的裙袂在自己眼前消失,裴蓁蓁终于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她是不是被套路了?
假山之后,王洵讨好地向自己母亲作了一揖,得了王夫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