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军令大如山, 率军断后尚且还有一丝生机,如果敢公然违抗军令,以常厉性情,恐怕当场就会斩了李见微及麾下所属。
如此, 他还能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出了。
可是他死也就罢了,这些怀着一腔热血,随他前来驰援的雍州儿郎们有什么错?
当日接到徐后诏令, 李见微想也没想,就率军出征,在他看来,作为端王,作为大魏臣子,他理应抵御胡人, 护天下百姓平安。
但到了此刻, 李见微第一次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他是不是真的错了?
另一处, 裴清衡面色阴沉, 来回在营帐中踱了两步, 实在气不过, 一脚踹在了桌腿上。
木桌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裴清渊坐在一旁擦着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常厉他还是不是人?!”裴清衡对自家兄长道,“明知断后的人是什么下场,竟然全让端王的人留下!他自己的兵倒是第一个跑, 有这样的主帅,如何能打胜仗!”
裴清渊的动作不停:“总要有人留下断后。”
裴清衡当然知道,可他就是不忿,这些时日并肩作战,他对身先士卒,永远冲在第一线的李见微很有好感。
“他是端王。”裴清渊只说了这四个字。
诸王叛乱在前,哪怕李见微未表露出任何异心,徐后对他也是颇多猜忌。
她恨不得将李氏血脉的诸王尽数屠灭,只是一时还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解决那些未曾谋反的李氏诸王。
作为徐后心腹,常厉自然是会揣摩她心意的。
让李见微留下断后,便是为徐后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个大患。
被裴清渊这么一说,裴清衡立刻便反应过来,他不可置信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算计自己人?!”
他脸色涨得通红,一腔怒火无处可发,最后揭下头盔,重重扔在地上:“这还打什么!干脆大家自己捅自己一刀,死了干净!”
裴清渊放下刀,替他捡起地上的头盔,对上裴清衡仿佛燃着熊熊火焰的眸,近乎冷漠地说:“四郎,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
两人对视一刻,裴清衡泄了气,有些颓然地坐在一旁。
“云州破了,如今能抵抗刘邺的,便只有那几万护卫洛阳城的禁军。”裴清衡眼中满是茫然,“可十数万人都没能挡住他的脚步,那几万人,能起什么作用?”
“若是陛下被俘,那大魏...”
裴清衡语气苦涩。
“不会。”
裴清衡诧异地看向兄长。
裴清渊冷静道:“几日前,我们便都看出了云州城守不住了,常厉不可能看不出。他应当早就派人送信去了洛阳,这个时候,陛下和徐后,应该已经悄悄逃出了洛阳城。”
“什么?!”裴清渊立时站了起来。“他们逃了,那洛阳百姓呢,朝臣呢?”
“这样的消息,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裴清渊一双眼深不见底,像是弥漫着永远无法消散的迷雾。
这几年磨炼,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率性刚直的裴家二郎。或者说,从裴蓁蓁将昔年旧事揭开,让萧氏狰狞的面目直直暴露在众人面前时,裴清渊便被迫长大了。
裴蓁蓁离开后,他变得越发沉默,他开始用更多的时间来思考,因此便看清了许多从前未曾想明白的事。
常厉送出的消息,当然只会有徐后和几个心腹知道。就算是世家之首的桓氏、谢氏等,也未曾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至于洛阳城寻常百姓,就更不可能有机会知道,一旦他们知晓,洛阳城便会乱起来,徐后和李崇德,如何能顺利脱逃。
洛阳城世家和庶民,都还相信云州城能拦下刘邺,洛阳定会安稳。
当刘邺兵临洛阳,还不知徐后和李崇德早已脱逃,满城未离开的洛阳百姓和百官朝臣,也会让他相信,徐后和李崇德仍在大明宫中,这便能为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想通这一点,裴清渊不寒而栗。徐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狠绝无情。
前世裴清渊也猜到了徐后和常厉的打算,不过那时已经晚了,洛阳城的城门摇摇欲坠,城上禁军在做最后的顽抗。
裴清渊不顾一切,率身边亲卫杀进洛阳城,救出还在城中的家人。
只是他唯独漏下了裴蓁蓁,从此之后,天涯末路,这对曾经最为亲近的兄妹,再也没有见过一面。
这一世,裴正和裴元已经离开洛阳,留在城中只有裴清知,而裴清行,还在押送粮草的路上。
“二哥,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豁出命来保护的君主?”裴清衡字字泣血,“一个傻子,一个狠辣无情,只会玩弄权术的女人!”
“我们死了多少兄弟,为的就是保护这两人吗?!”
能入军中,裴清衡一直是自豪的,军人保家卫国,为社稷而死,马革裹尸,是最大的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