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五天后,符离集另租了一间阁楼。阁楼楼底是一家装潢低调的书店,店内出售的多是有关爱国教育的图书,以及空桑的新版字典。除了需要撰写书稿的新闻社成员,几乎无人光顾此地。
清扫干净的阁楼中,阳光爬过百叶窗层,落下一片片裁剪精致的棱形光影。融融泄泄的房间温暖如春,褪色的天花板上,木梁的湮尘向下游动,被阳光赋予金粉的颜色。两具年轻的身体彼此缠绵,相互依偎。春光乍泄的室内,柔软的床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哥哥...轻点...」符离集抚摸着德州的胸膛,低声喘息着。
银发男人下意识放轻抽送的力度。他一边干着青年,一边投入地吻他。快感绵延不断,符离集觉得自己被德州操得舒服极了。
幸福感油然而生,他多希望自己和德州能一直这么做下去,直到精力虚脱的那一刻。
「你听说了吗?就在昨天,空桑字典出了最新的一版。」德州啄吻着符离集的嘴唇,与他十指相扣。
「那又怎样。」符离集心不在焉地歪了歪头。「词汇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德州不知不觉地停下动作。
「政府在有意削减词汇的数量。这些事你可以漠不关心,我却无法置之不理。」
「可你又能采取什么有效的措施呀?元首消灭文字,这谁都阻挡不了。」突然停顿的快感不上不下。符离集喘息着,扭了扭腰表示抗议。「别去想文艺复兴的那一套了。愚昧的群众只会遵从党的旨意,使用新的简化语言。至于你...思想警察会把你抓起来,绑到绞刑架上吊死。」
其实阿符的话不无道理。
词汇削减意味着文字的消失,不仅如此,同一件事物的表达方式将更加匮乏。在以后,文学作品出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是要把思想的火种彻底扼杀在黑暗里。
德州抚弄着青年的金发,无奈地长吁一口气。
符离集勾了勾唇角,十分不满地在男人的锁骨上啃咬了一会。
「别去想那些没用的的东西了,你他妈给我用点力...唔!」
21
醒来的时候,符离集发现德州在哭。那个男人双目紧闭,细长的眼睫犹如鸿鹊初生的毳羽,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地颤栗着。滑落的眼泪沾湿眼角,反射出一点月光的颜色。
青年无声地凑近,小心翼翼地吻干男人灼烫的泪痕。对方的眉峰微微敛起,像是做了不好的梦。
那一刻,德州睁开了眼睛。
他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向符离集露出一个微笑。
「你怎么了?」符离集小声地问道。
「没事。」德州轻轻抚弄着青年柔软的细发。他深吸一口气,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一些。「我只是...梦到我的母亲了。」
黑暗中,符离集短暂噤声了几秒。
他不是一个擅长共情的人,更不会轻易走进别人的内心世界。他不了解德州的血亲,但是从男人那双藏有悲伤的眼中,他能感觉到德州对亲人的思念。
他将脸颊埋进哥哥的颈间,安抚性地蹭了又蹭。
「她怎么了?」
德州艰难回忆着梦境的内容。
这些天,他总是在做相同的梦。
他无数次梦到五年前的内党战争:带他出逃的母亲挽着他的手,穿过熊熊燃烧的断壁残垣,在满是硝烟的废墟中奔跑。一颗炮弹从天空俯冲而下,几乎于同一时刻,她倾下身,用身体给他撑起一个片狭小的避难所。那一瞬间,梦境突然恍惚了起来。他的意识慢慢从身体中剥离出去,升到缥缈的上空,远远望到母亲的姿态,好像一种神秘的告别。
「她死了,我存活了下来。」德州顿的目光凝滞了一会。「我侥幸与死亡擦肩而过,却没想到等待我的是更深一层的噩梦。我被军队抓走,做了战俘。」
符离集咬了咬唇,心脏反射性地抽疼一下。
他知道对方口中的噩梦是指什么。
战争进入后期,随之而来的是惨绝人寰的病毒浩劫与活体实验。五年前他叫德平斋,至于德州,并不是他当初真正的名字。
「阿符...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所拥护的政府不再值得你竭尽忠诚。你会为了某段不复存在的历史,某个虚妄的信念,放弃它,甚至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吗?」
青年凝视着德州的双眼。黑暗中,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因为两人冲突的政治立场,从一开始就决定了故事的悲剧性。
符离集没说话,只是微微扬起脸颊,悄无声息地在男人的唇边印下一个似是而非的吻。
他该怎么回答?
他不知道。
22
深秋的雾气盘踞在黑压压的荆棘路面上,宛如一团团幽怨的魂魄,怎么都挥之不去。灰色的天空下着蒙蒙细雨。符离集孤身一人,手擎一把漂亮的黑绸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