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他大口吸着气,想要说话,却实在力不从心。
“你慢慢说,慢慢说,”秦青自己都不知晓,此时她已经抖成了筛糠,他哪里还是一个人,此时浑身的血,已经分不清哪里是没有伤的,滚滚的泪珠瞬间就迷了眼,她仓皇无措地抱着他,无处下得手去。
“蒋……家军……快到了……”蒋岑伸手按住她的手,“莫怕!”
“我替你拔箭,齐树!齐树!”
“别怕……”蒋岑眼前已经现了重影,用尽了气力才看住眼前的女子,“时间……差不多了……别怕……”
“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秦青狠狠咬上唇,唇上瞬间就见猩红,她一伸手将他一只胳膊搭在了自己肩上,“一点小伤罢了,不妨事的。”
“嗯。”
“你也别怕。”
“我不怕。”蒋岑笑起来,笑着笑着,终于是没了声响。
宫门重新合上,刹红了眼的禁卫军与北疆军将隔下的所有叛军全数斩杀,整个宫中的血气,冲得能叫人作呕。
可没有人敢擅动,更没有人敢松懈。
宫外已经被死死围住,他们在宫中,犹如瓮中之鳖。
秦知章接住仰靖安,诊脉的时候,能听见老皇帝喃喃自语,附耳去听时,只觉他眼神都已经空乏。
“朕这一生,不是未见过逼宫,篡政。唯独这一次,这一次……”仰靖安摇了头,“可笑。”
“朕的儿子……哈哈哈哈哈……朕的太子……”
“父皇。”
一人缓步而来,穿的是一件并不合身的铠甲,那人垂眼瞧下,复看了一眼秦知章才又唤道:“父皇。”
屈南栖身后立着的,是仰檩。
“三殿下,屈……二殿下。”秦知章唤了一声,就听得手下人闷哼一声。
仰靖安吃痛,似是没看见他们,单是瞧着那斑驳宫门:“你说得对,仰桓德不配位,那么你呢?你可以吗?”
屈南栖不答,只清晰道:“宫内金胡人有三,一为太子说服何守清带来的假扮之人,二为金胡王早年就拨给太子的金胡死士,三为今次儿臣自牢中带出的人。”
不等仰靖安问,屈南栖便继续道:“何守清为庶出,受太子蛊惑,儿臣已经搜出书信往来数封,乃是太子挑拨何家兄弟的伪造之物,如今二人已经说清楚,何守清本不欲给北疆军蒙羞,此番已经自戕谢罪,被蒋岑救下。何守兴与宁侯本是替太子办事,前者负责私火,后者负责私军。”
“前时似乎觉察出太子之心有异,何守兴幡然醒悟,销毁了全数私火,本欲与山同丧谢罪,为蒋岑所救。”
“宁侯已经被斩杀。”屈南栖顿了顿,“至于金胡王的人,基本除了逃出的已经清理干净。”
“牢中何人?”
“是儿臣。”仰檩说罢便就跪了下去,“父皇,牢中所押金胡将领,乃是——舅父手下。”
若非是他入得牢狱,当不会知晓,这么多年来,仰桓早就已经与金胡王互通有无。那牢中以各式理由押下的金胡人许多,却全然不是现下金胡王派下。
怕是如今的金胡王,比谁都要更想将他们赶尽杀绝。
当时仰檩的母妃贵为金胡王女,后其兄继位,母妃横死宫中,金胡却无表现,直到此时方知,原来金胡早便就不是那个金胡了。
只是如今的金胡王暴戾,对先王之后极尽侮辱,才有了这些下属千里入京,为的便就是要将他这位大兴没落的三殿下请回,重夺王位。
仰靖安往他们身后扫去,呼出的气都带着自嘲。
他突然想起陈宴的那一句话来,若偏非论起起贱命一条,他身为大兴皇帝,又何等窝囊呢。
尤其此时瞧着他们,他们……
“陛下,多思无益。”秦知章道,掏出一粒药来。
仰靖安却是未接:“你道朕此时还有什么不能承受?这药,不吃也罢。”
缓缓站起身来,望着面前的两个儿子,仰靖安问了一声:“蒋岑何在?”
二人抬起头来,却是不答。
仰靖安垂下衣袖:“蒋岑方才救下朕的时候说过,蒋家军不会叫朕失望。你们听——外头已经开始了。”
可不是么,方才还在往宫内投掷火箭,临阵叫嚣的的金胡大军,突然停了下来。宫中人等忙着扑火,本是无暇应付,此时终是卸下一口气去。
屈南栖眼神亮了亮:“父皇,蒋家军回来了!”
仰靖安转过身来,随手从边上的宫柱上拔下一柄剑来。
“父皇?!”
“朕这个盛世皇帝,做得够久了。”仰靖安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宫殿,横尸遍地,余下的将士皆是瞧着他,他们的君王,“朕,不做这缩头的乌龟。”
“父皇!现在不是时候!”屈南栖喊道。
“你既然愿意唤朕一声父皇,”仰靖安笑了一声,“那朕总该要教你一次,何为帝君,何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