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得耀眼。
很美很美。
霎那过后,那道素色的身影终是将画像卷起,收进了随身的圜境之中。
我的眼眸闪过一丝失望,然须臾之间,便因那男人下一句脱口而出的话瞳孔倏然紧缩成一线:
“收拾收拾,你明日便可以回青丘了…三月。”
这也是他头一回如此这般地称呼我。
我本以为这是场终被戳穿的替身,甚至早该想到有这样一天,谁知男人却平静又道,不再看我,只是敛眸再度抽着烟看向那副无脸像:“当时孤与狐帝定的也不过五月之期,时日到了,自然可走,你也可转告沅夕了。”
“重歆宫不需要太多的青丘狐族,一只足矣。”
我这才想起了之前见到的那个仙婆。
我方想再问,他却已然陷入了自我的境界之中,仿佛一切都与之无关。
而就在烟丝再度明灭的下一秒…一道突横而出的素手将那滚烫炙人的烟斗夺过,死死攥在了手中。
“你…”
他抬眸望向我,好似清醒,又好似依旧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
“……烟酒伤身,往后…莫要再吸烟了…”
霎那而起的冲动与勇气瞬然在那静如死灰的瞳孔中消散无踪,我絮絮着,声音愈来愈低,语无伦次的脑子一片空白:“若是…她在,恐怕也不想见到这般……”
那几乎要将我的手心烫出一个洞的烟斗却在须臾间飞出,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声狠狠撞在墙上,断成了两截。
撒溢而出的烟灰尚还带着些许星火,忽明忽灭,终是在须臾之后彻底冒出最后一丝白烟,变得冰冷。
那是男人用了近百年的烟斗,此刻却孤寂一线,只那般随意地便弃之如敝履。
“……”
“……”
我记得那是我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再没有得到回应。
我抬步走出了那个压抑的书房,外头的天空好似突而变得格外广阔。
而在离开的前翌日,我曾特意想要再找之前那日所遇见过的仙婆,四处打听之后她好似像是刻意避开了我,也终是无疾而终。
第二日,也是七夕方过的那日,我背着那很轻很轻的包裹,步履生风,却在离开内宫之前的前一个拐角,遇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紫袍身影。
瞬然凛冽探来的目光,像是霎那遏住了我的咽喉。
“九尾命…?”
猛然凑近的俊脸带着几分邪气,那气息又好似危险万分,却好似不是我所惯常认识的那个人,更像是——
选妃宴那日主座上的身影。
“有趣…当真有趣……”
我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将那低喃调笑的声音忘在而后,只见得那象征着无情的薄唇与我贴得很近,在我眼前不断开合:“青丘啊…果然又有一回热闹可看了——”
难不成这世界上还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天帝…?!
却眼见着他直起身来,完全忽视我那霎那快要虚脱的身板,背着手侧身绕过,向那深宫更深之处悠悠行去。
“你是个聪明人,大概知晓猫儿通常是怎样死的罢?”
轻笑的余波还散在缱夏的空气里,待到我愣愣转头去望,那离去的身影早已消散无踪…
仿佛从未来过。
踏出宫门的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一声金属的轻响。
‘当啷’
那是笼子被打开的声音。
我回身驻足望向那被四方宫墙高合围成的宫府,却知晓仍有一只人人艳羡的鸟儿,正依旧在日以继夜的圜回颠倒中,铸造着固步自封的金色牢笼。
而那把开门的钥匙,却永远沉在了百年前的星河之中。
我确乎似才在那瞬间明了,我也不过只是个匆匆而过的看客,路过了他永冬自茧的片刻——
却终究…
无能为力。
30.
之后,我将一切都物归原主。
依旧是在那个我们初次相见的山坡,我找到了那个迷迷糊糊躺在草地上,正晒着太阳的沅夕。
我本想将这一切都与她说上一遍,包括那日那位仙婆所说的一切。
可话到嘴边,一切像是都变得空白无力,几月积累的疲颓仿佛将我压垮,心身俱疲,只想倒在软乎乎的山野之间好好地睡上一觉。
我没有说,她便也没有问,对于我几月之后的突而归来好似便也早预料到了什么,显得并非那般的讶异。
就好像早知道,这不过只是场黄粱一梦的短旅。
九重天正中的那个金銮宫…本该与我这般的山野村狐没有任何的关系。
“…为何是我?”
在她拿着狐丹离开的前一秒,我终是忍不住朝她问出了这个疑问。
青丘可以替代她的狐族那般纷纭…我却不信我只是因为好运才交上了这趟的顺便车。
“那日的阳光,同今日的一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