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0日,大雪,纽约。
不出任何意外,这将是周雨留在庞特的最后一天,也是她和文森特告别的日子。
那男人照惯例敲了门,递给她一套新的衣服,这次连眼神也不予停留,就匆匆离开。周雨双手捧着衣服,在门口看着他们背影远去,身上染了一层风雪,才意识到右肩还有伤,不能受冻。
一句话也没讲,人就走了,好像从没认识过一样。
周雨脸色不太好,也站不太稳,踉跄中关了门。只能躺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把新的塑料包装拆开。这次的衣服看着正常保暖,一件高腰的棕裙,上面连着黑的羊绒衫。除此外,还有一件浅灰色的毛呢斗篷。
她不知道现在该作何表情,那红发魔鬼倒挺为人着想,知道她身上有伤,厚的衣服能遮住那些痕迹,以免惹得顾客不高兴,折了他的生意。周雨心里却冷笑,所有衣服到时候都得脱掉,还不是光溜溜地给男人看,没有任何区别。
有张纸条从衣服里掉落,周雨从地上拾了起来。
东区10层,按那天我们商量的做,成功了,给你自由。
她愣了许久,才把纸条慢慢撕碎,像窗外的雪花一样,从手心飘洒而下,降落到地毯上。鞋子碾过碎纸片,她走到百叶窗边,哗啦一下抬了上去。排排车辆停在路边,玻璃上盖满了雪,都很久没有开动。这漫天的大雪快埋没半个轮胎,走在路上的人也没了小半身,就快淹没在洁白的雪里。
周雨的心情只有平静,事情到了这份上,早不剩多余的精力去恐惧,就像一个被逼到角落的人,只好抛下所有筹码拼死一搏,别无他法。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比此时更渴望成功,那不仅仅是成功,更是拼了命要去得到的东西。自由,在这里,早成为一种扭曲而奢侈的信念。
不过,这也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纽约的大雪。
失败的代价,便是被对方杀死。
周雨褪去衣衫,在落地长镜里,无声凝视身上的创痕,最后换上路易斯给的衣服。整理完仪容,便捡起角落的透明伞。
离开的时候,她看着伞,静默许久。
特洛伊从那天后,没有回过宿舍。他被路易斯软禁了起来,在哪里不知道,要到多久也没有消息。那天,她竟贸然动手,去杀路易斯。这太冲动了,无论她有没有成功,都在给自己埋雷,甚至连累了别的人。
这是特洛伊的伞,透明面已被风雪刮出细小的伤痕,穿破了过去。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亲手还给他了。周雨抹去眼角突然流出的泪水,叹了口气,只身走入风雪中。
到东区十层后,服务生将她领入走廊尽头的房间。周雨伫立在门口,这门的挑高比那天的器械室还要高出一米余,古罗马万神殿的浮雕变作乳白梨花木门。门开了一个小缝,一推便能进去,她却站在门口没有动。
我一会儿就进去。周雨瞥了眼疑惑的服务生,想了片刻,继续问道,这个房间是做什么的,里面现在有多少人?
这是东区VIP区特设的一间室内泳池别墅,一共三层,顶层的泳池旁的望远镜能眺望到纽约的大熊山和熊山大桥,视野很好。至于她后面的问题,服务生只能抱歉地摇了摇头,其他的我并不清楚,你进去就知道了。
周雨同她微笑作别。人走远后,她依旧站在门口,一只眼透着门缝看着里面。她依旧犹豫着,这房间跟想象中差别很大,音乐声暴动,缝里不时能瞥见摇头晃脑,甚至上窜下跳的男男女女。
她推了进去,没有人因为多一个人的到来而侧目,都在各忙各的。周雨不禁捂嘴咳嗽,毒品刺鼻的香味让她难受,那震耳欲聋的音乐不逊于夜里的酒吧,别墅大会客厅里挤满了人,她不认识其中任何一个。
忽然,有人揽住了她的肩膀。周雨惊吓中朝右跳了一步,竟看见了贝蒂的脸。
她还记得她。一个月前,那个一起在庞特收留口的女人,大家都是一批的货色。此刻,贝蒂的精神却远比那时奕然,眼角涂满夸张的彩虹色眼影,点着珠光的荧粉,她的右耳打了五个洞,镶嵌着各色的宝石。
那触感更让周雨惊诧,滑腻绵软的貂皮贵妇袍子,摩擦着手背的肌肤。她一摸就知道,是上品货。原来在这片海里,早有人混出头来,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贝蒂。周雨先打了招呼,真巧,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
贝蒂吸了口大麻,朝周雨脸上吐去。周雨忍住不适,慢慢脱开女人的手,隔了一些距离,转而拉住她的胳膊,两个人退到了酒柜角落。
她的眼神迷离,笑得像只猫:我也没想到能见到你。还以为,我们这批人除了我,都混不下去了。不过,你是最初琼小姐分给特洛伊调教的女人,很幸运了。你知道我的遭遇吗,简直太惨了,琼给了我一个老男人,想到就恶心。还好,我最后找到了阿博特。
周雨的眼皮一跳,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呢,哪个男人叫你来的?贝蒂挑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