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嬉听见他的声音,手上的疼痛已然麻木了。她只觉得眼眶酸涩,不知不觉滴下泪来。
她趁顾连衡没注意,忍痛拔出手背上的匕首。
疼痛顺着手臂蜿蜒至颅顶,姜嬉死死咬牙忍住。
她额上全是冷汗,见顾连衡仍无瑕顾她,便把匕首掩入袖内。
此时的顾连衡得知厌夜军入侵,眉头紧皱,抬步往外走去。
福全忙上来为他披上大氅,可他烦躁极了,一把将福全拂开。
“看好她。”
腊月的天寒冷彻骨,大雪纷飞。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盖,已经没过了马蹄。
顾煊横刀立马,一身黑衣,挺立于风雪之中。
长袍扬起锋利的弧度,斗篷掩映之下,双目如渊,几乎能萃出冰来。
顾连衡走出门来,站在檐下。
他的斗篷边上有一圈茸茸的毛,映衬得他面色越发苍白。
两人的目光划破雪帘,在空中交汇。
良久,顾连衡扯唇一笑:“皇叔好身手。”
顾煊并未答话,目光越过顾连衡往里看去。
“姜嬉呢?”他冷冷问道。
顾连衡目光也凉了几分:“皇后呢?”
顾煊道:“皇后在路上,片刻之后,完璧归赵。但,”
他目光洞然,“我要先见姜嬉。”
顾连衡注视着顾煊,吩咐福全道:“把厌夜王妃,带出来。”
烛影明灭。
顾煊见到姜嬉的时候,姜嬉站在光里。
她穿着太监的宫装,腰带把她本就不盈一握的腰勾勒得更加瘦削。
她的眼眶鼻子已经通红,素来水光盈盈的杏眼不住淌出泪来。双手垂落在侧,鲜艳的血顺着她的手背划到她葱白的指尖,滴滴垂落到地上。
顾煊的心有如被谁握住一般,喘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牢牢固定在她身上,仿佛经年未见。
他瞬间沙哑出声:“嬉儿。”
两个字一出,他已经双目赤红。
他腰挎长刀,长腿一扫,下马走来。
在他身后,禁卫军猎猎而至,披风带雪,手执刀枪,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顾煊团团围住。
顾煊头也不回,目不转睛,直直朝姜嬉走过来。
顾连衡也不拦,他自信,凭借禁卫军力,今日不会让顾煊轻易把人带走,便也由着他。
顾煊走至姜嬉身边,捧住姜嬉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指腹擦去姜嬉眼下的泪,他在她头上轻轻落下了一吻,而后解下斗篷,披在姜嬉身上,帮她系着领上的束带。
姜嬉哭得越发厉害,仰头看着顾煊刀削般的下颚骨,止不住流泪。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抬起手,哭着道:“皇叔……手疼。”
顾煊的心仿佛针扎一般,心疼坏了。
他一边从怀中掏出帕子,一边问道:“他伤的你吗?”
姜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进他怀里,感受着他怀中的温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天塌地陷一般。
顾煊搂着姜嬉,轻声安抚:“乖,先把伤口包扎了好不好?”
姜嬉把眼泪蹭满他胸口,哭着摇头。
顾煊叹了口气,顺着她的背道:“就一下,很快的。我技术很熟练。”
姜嬉哭了个够,才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喏喏道:“那好吧。”
顾煊点点头,轻轻带起她的手:“我轻点。”
他托着姜嬉的手,另一只手拿着手帕,不敢轻动,只能一点点擦拭着伤口周边。
姜嬉疼得“嘶”了一声,顾煊立刻手足无措,紧张地抬起头来,问道:“疼吗?”
只见杏眼之中包着一泡眼泪,委屈巴巴地点了点头。
顾煊抿着唇,又凑近了些,更加仔细擦拭起来,最后才拿手帕轻轻包住止血。
顾连衡面朝外边,耳听他们的对话亲近非常,心中想及他与皇后,越发不是滋味。
他声音沉了几度,仿佛被冰雪天气冻透了一般:“皇后呢?”
顾煊托起姜嬉的手轻轻地吹了吹:“在路上。”
说罢,他打横抱起姜嬉,与顾连衡擦身而过,信步走到马下。
“等我一下。”顾煊轻声道。
周围的禁卫军大抵都没见过大庆修罗如此温柔的模样,只是凭着习武之人的直觉——
高手愈是沉默温柔,杀招愈是凌厉骇人。
他们都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武器,不错丝毫地盯着顾煊,躬身防御着。
顾煊却视而不见,行动举止行云流水,似乎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的眼中只有姜嬉一人。
顾煊把他的王妃放下来,轻轻为她盖上兜帽。
兜帽太大,帽檐垂落下来,姜嬉的视线受阻,眼前漆黑一片。
她听见顾煊低沉轻柔的嗓音抚过耳畔,留下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