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着脸说这句话的模样。叛逆地冷哼一声,但又坐在床边嘿嘿傻笑起来。待她回过神,才发现小冬不知什么时候早就坐在自己身边,审视的眼神满是嫌弃。
她莫名心虚起来。
“看我干嘛……快点拍。”
她随手将头发束高,转身背对着小冬,生怕看见那双犀利的眼睛。
小冬直觉有鬼,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在满心疑虑中打开了相机。
“你是不是没事总挠它?感觉已经没救了。”
小冬将手机横在李蓝阙眼前,屏幕中清晰地展示着一粒增生样的鲜红疤痕,缀在光洁的颈后。
“太痒了啊……”李蓝阙接过手机向前翻看不同角度的拍摄,“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你故意不故意的,反正不是我的脖子。”
小冬耸耸肩,仰头倒在棉被上,萎靡地叹一口气。
“你舅舅也不给你过生日?”
“他才不记得……”
他的世界里没有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存在。
洗漱间的人声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水管中气流的细鸣断断续续。李蓝阙滑动屏幕的手指停下,回头盯着小冬,神情严肃。
“你说这算不算是心口上的朱砂痣?”
“痣?”小冬眼皮都懒得抬,“你这是后槽肉上的一块疤——啊!你别掐我啊!”
这似乎是在繁忙学业中偷闲的为数不多的轻松时光,沉浸于嬉闹中的李蓝阙并不知晓,此时家中的大人们,在凝重到将人压垮的空气中艰难沉默。
何宁粤站在玄关,一身暗沉的正装,连领带也是漆黑的纯色。他一边戴着手表,眉眼中透出若有所思的郁结。
“走吧。”
轻飘飘的女声中带着哀叹,说不出的无力与无奈。李玫宇双手熨着黑色半身裙上的褶皱,时间太过仓促,已经来不及好好整理。
“你确定要去?”何宁粤不想见她自寻痛苦,虽然直面是最好的方式,但是,“不用勉强。”
“走。”
这次她换了语气,柔弱中带着坚定。
巨大的引擎轰鸣持续不断,淡薄的云层四散,有隐约闪烁的灯火逐渐黯淡。
李玫宇靠在舷窗上,不知道该想什么好,任由记忆自己打破尘封游荡。
“你睡了吗?”她依旧看着窗外,似乎料定身边人是清醒的,同自己一样。
何宁粤半睁开困倦的眼睛,疲累到了极致,却毫无睡意。
“之前有个男孩追雀雀吧?”李玫宇没看他,自顾自地说着,“瘦瘦的,好像是学长。”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我在想,是不是我关心她太少了,当时把她从家里带出来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但是她也变成了一个缺爱的孩子,所以才想要两份爱,三分爱,更多更多……”
她听见他欲言又止时,紧闭双唇打开的轻微响动。
“是吧。”何宁粤重新阖上眼皮。
她也发现了。
“我那时候好像有种错觉,我做的越多……进的越深……想方设法越激烈……我就能快乐,就能得到他越多的爱。
不要让雀雀像我一样。”
李玫宇转头看他,他垂眸,在她的眼角发现了泪光。
“嗯,”何宁粤的视线越过她的肩,透过窗,一直到云海远处,“她不会变成我们。”
—127 发光
灰蒙蒙的清晨,照旧是个阴云密布的日子,交织着沉重的雨气堆积在低空,将原本通透的海岸风光密封。
真是个好天气,对葬礼来说。
李玫宇这样想着,一动不动地矗立在追悼厅外,昂着头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搅人心慌的安魂曲。视野中,仿古的灰色飞檐斜插入霄,建筑物竟有种险峰般的巍峨肃穆。
黑色的衣装包裹着一具一具悲恸的躯体,匆匆来匆匆去,脆弱柔软的小白花掉在水泥地上,重叠的瓣被撞碎。
吊唁的人不多也不少,有旧识,有亲戚,有学生,有陌生人。有人听说过他入狱,有人感叹他运气欠佳,有人到头只了解他是个优秀的大学教授,还有人只记忆着他儒雅高深的一抹掠影,却没有任何一个,知晓他留给别人的伤疤。
鞋跟的声响,保养完美的胖手上套着的两只金镯碰撞,因长期授课而不适清着痰的喉咙,拂去鞠躬留在衣着上褶皱的窸窣。从繁乱到冷清,窃窃私语在风中吹散。
她身边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眉心微皱带着蹙起的冲动,紧绷的唇和下颌线条勾画出了冷漠凌厉。他动身向前,她挣扎着,退了一步。
不多时,厅中有歇斯底里的刺耳女声传来,像是破旧物件失去主人珍惜后的被拖拽得散架。
塑料与地面摩擦着,终于,收纳箱的滑轮全部坏掉。
李蓝阙跪地,在床底发现了已经脱离箱底的滑轮,放弃了修理,只是撇撇嘴,趴在箱上翻着前几天从舅舅那里“借”来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