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哀钟响遍整个京城。
戌时,四门破天荒大开,北军诸位将领率一支精兵进入京城。
城中百姓听到马蹄哒哒不休踏过青石板路面,紧闭门户,像同兴元年那场清洗时一样,生怕别人注意到自己。
戌半,京城最北面、紧邻皇城的昭阳公主府发出第一声惨叫。血战自那里开始。
很快就蔓延到了皇城。禁军中有少数将领不明所以,但仍本能奋起抵抗。更多的,却是面对精锐于自己数倍的北军,迅速倒戈。
南北军联手,区区一支禁军,实在不值一提。
快到天明时,皇城的四门已被控制住。玄牝殿前广场前的那道朱雀门前,南军的黄衣黑甲、北军的蓝衣银甲以及禁军的红衣灰甲都列队齐整,只等着殿内命令一下,两扇朱红宫门一开,他们进驻到殿前。
姬昱自段妃的宫中回到玄牝殿,方绕过偏殿一角,便听见常安教训小内侍的声音传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这等小事烦我!”
小内侍连忙嗫嚅认错。
姬昱走过去,顺口谑道:“都什么时候了?”
常安闻声一震,慌忙伏地请罪:“奴才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姬昱哂了哂,顺口问:“是什么事不能现下禀报,惹的常公公大动肝火?”
“……宫中新进了一些男童,还未净身,原定的是三日后给他们净身,现下先帝新丧,宫中诸事……”
“既定了三日后,那还是三日后吧。”
话落,他便迈入正殿,坐到那宽大的书案后面。
卯时初刻,苏晏自殿外进来,满身碎雪。
他在殿前跪倒:“殿下,臣已将王妃和小殿下带回来了,殿下要见见他们吗?”
姬昱端坐如仪,面目显出少见的冷肃,须臾,却忽然一笑,仿佛自一片噬人的黑暗中陡然伸出一支桃花,更显得有些诡谲。
他摆摆手:“不急。苏大人奔波了整夜,先歇会。常安,给苏大人看座。”
苏晏平举双臂,大拜谢恩。面目隐在垂首间的阴影里,难以辨别。
待他坐定,姬昱笑道:“我昨晚听说了一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苏晏道:“臣洗耳恭听。”
姬昱道:“你应该知道,我三嫂其实之前还有一个孩子,同兴元年生的,若是活着,应该…跟我一般大年纪……可惜那孩子,未满周岁就夭折了……我三嫂一直觉得那孩子是被人害死的,自那以后就犯上了疑心病……后来生了宁儿,总是不放心,你猜她做了什么?”
“臣猜不到。”苏晏回。
“连你都猜不到,那一般人更是猜不到了,是不是?”姬昱笑道:“我这位嫂嫂非常聪明,而且据闻很是安贫乐道、无心权位。听说她为了让孩子不卷入权位争夺的漩涡之中,出生时便将那孩子掉了包,将她送交一个农妇所养……”说着,他自案前起立,漫步踱到苏晏身前:“苏大人,你知道那个孩子现下…在哪吗?”
苏晏垂首,“臣不知。”
“苏晏,你的相位就在这一念之间……”姬昱缓缓道,眸光忽然变得冷冽:“……你的性命,也是。”
苏晏躬身:“臣的确不知。”
“苏晏!”
一声厉斥方落,殿中忽然有风涌进。常安躬身快步走到姬昱身后,道:“殿下,周大人带着选中的孩子来了,想请殿下过目。”
“周大人?”姬昱轻轻一笑:“来的真巧……请他进来……苏大人不必回避,一起见见吧。”
不一时,常安去而复返,领着周/庭和一个男孩。
周/庭四十上下,生的十分端正英武。男孩身量偏瘦,瑟瑟缩在周/庭身后,眼底微光闪动,十分明亮。
姬昱走到男孩跟前,笑了笑:“别怕,把手伸出来。玉玺很重,让我看看你捧不捧得动。”
男孩哆哆嗦嗦着伸出双手。
姬昱淡淡扫了一眼,又是一笑。“周大人,这孩子是什么来头?你为何选中了他?”
“他是翰林院徐博士的幼子。”周/庭道:“徐博士教导有方,这孩子熟知典章礼仪,臣想,如此一来,他在大典上就不会出错。”
“哦,读书人家的孩子……”姬昱笑了笑,若有所思道。话未落,忽然一阵疾风掠着男孩面过,男孩下意识一个后跃,姿势轻盈,如鹭鸶划过水面,避过那阵疾风。
然而当他站定,在场诸人,除了姬昱,脸色俱是一变。
“翰林院的老学究,能养出武功这么高强的孩子,当真是难得!”姬昱摸了摸空荡荡的拇指。那里原本有一枚碧玉扳指。他拊掌大笑,笑到一半,忽然袍袖一拂,下一瞬,伴着一声闷响,一把匕首稳稳插入周/庭胸口:“周大人想用这个半大的孩子杀我,是吗?是不是这样,冷不丁出手,出其不意间取我性命……”话未落,匕首轻轻一转。
周/庭咬牙忍住剧痛,未发出一点声音。双目如淬尽世上剧毒的利刃,狠狠射/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