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州地处东南,乃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大城。从此地出发,快马半日便可到京城,水路陆路四通八达,甚至还有下西洋的海船,来自五湖四海的过路客商云集歇脚,人人都道这端州只怕比京城还要热闹繁盛三分。
端州城北,有一座梅山,梅山脚下又有一条梅溪。梅山遍栽梅花与桃花,每到初春二三月间,可谓万枝丹彩灼春融。十里花开之际,常有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去吟诗作对,又因着这文风雅气,赶考的试子们也都爱寄居梅山下的咏梅巷内,只求有朝一日被赏春的大人物或是大家小姐看中,从此飞黄腾达也未可知。咏梅巷内多文人试子,便又开起了无数书坊、酒肆,古玩店铺、瓦舍勾栏,渐渐成了北城数一数二热闹的去处。
咏梅巷深处,有一家阮氏书斋,虽然地处偏僻却富盛名,皆因这书斋的坊刻文集和时文策论堪称端州一绝,常有外地客商回乡之际买上一二册文集充作手礼,本地试子们也爱他家的时文策论文采飞逸,犀利练达。
据传这书斋的主人阮振山,与京城里的礼部侍郎阮振尧乃是嫡亲的兄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早早的分了家,带了妻子儿女一同来到端州,置下这书斋为生。端州此地,居大不易,早年阮家也算过得捉襟见肘。阮家太太沈竹君是祁县大儒沈伯山之女,怕耽误了子女的教养,得了丈夫首肯,将照云照秋兄妹二人都托给祁县的娘家照看,五年前才接来端州团聚。
阮振山在端州已十余年,始终不入仕途,一心一意经营书斋生意。这阮氏书斋除了售卖四书五经,历书佛经之外,也常寻访些不知名的文人,或请他们编书,或收录他们的文集自行刊印。阮振山一身才学,眼光独到,又擅长编撰,阮家刊印的文集风靡一时,又兼他礼贤下士,愿意接济穷苦文人学子,端州城里人人都称他一句阮大先生。
阮大先生在端州交游广阔,与端霞书院的家主程鹤年互为知音,两家渐成了通家之好。五年前沈竹君派人接了祁县一子一女来端州团聚,程鹤年一眼相中了阮家幼女阮照秋,为二子程穆谦定下亲事,两家约定只等阮照秋及笄了就替他们完婚。
这程穆谦比阮照秋大了三岁,长得一表人才,斯文俊秀,每年梅山赏春,都要被怀春的少女们扔一身的桃花。他自十四岁上第一次见阮照秋,便极喜欢她,对阮振山立了誓,说要发奋苦读,金榜题名再去迎娶,方不负佳人。
今年阮照秋年方二八,程穆谦也恰恰中了新科进士,两家正商量着要替他二人完婚,偏京城里传了信来,说程穆谦被户部尚书看中了,留他在府里不让回来。
快说,你们少爷是怎么交代你的?细细说来,一点都不许隐瞒!程鹤年与夫人坐在门窗紧闭的书房里,地下跪着程穆谦的贴身小厮侍砚。侍砚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回老爷,那天少爷殿试完了,出了大殿,被那尚书老爷拦下了,叫去家里吃酒。小的跟着去的,可酒席吃到一半,少爷悄悄出来,唤了小的去廊下,叫我连夜赶回来回话,说那尚书老爷要少爷娶他家里一个什么小姐,少爷说了家里定了亲,那尚书老爷只是不应,说应允那阮家小姐做个妾就是。少爷说他对阮家小姐一心一意,非她不娶的,让老爷千万替他想个法子。
这这可怎么好?程夫人一听心里便慌乱起来。那阮家的秋娘容貌出众不说,难得的是人聪明能干又谦和有礼,这样的媳妇谁不喜欢?何况他阮程两家交好多年,这亲事早早就定下的,突然说是别娶,怎么对得起阮家?
别急,这榜下捉婿的事情每科都有的。侍砚,我问你,你可听得那尚书老爷家的小姐是谁?
好像是什么真侍砚挠挠头,对对,柳真真,叫柳真真的。
程鹤年早知道那户部尚书家里三个儿子,并无女儿的,本来还不着急。可这柳真真他却是晓得的。她是尚书夫人娘家姐姐的小女儿,自小养在京里,说是长得倾国倾城,原要送往宫里去,只不过太后发了话要皇帝以国事为重,才打算另许人家,怎么竟看中了穆谦?
此事只怕不好善终,罢了,容我先想一想可有回转的余地。程鹤年面色凝重,紧紧盯着身旁的夫人:此事千万不要外传,等我定夺。
妾身省得,老爷放心就是。不过要我说程夫人踌躇片刻说道:这做了尚书家的女婿也不是坏事吧?
你懂什么?!君子重诺,这是做人的根本!更何况那秋娘程鹤年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你可知道阮家人人追捧的时文策论是谁所作?那都是秋娘写的!只是她一介女子,阮家不敢声张罢了!若来日秋娘嫁与我家,就是我程家的人,她这本领,我端霞书院指日便是端州之首,这大梁国之首!靠了尚书大人,人人都道是我家高攀,若是娶得秋娘进门,却人人都以为是我自家的本事。
听他这样一说,程夫人顿悟道:那可是天大的一棵摇钱树!我这个做婆婆的,不也只想着家宅兴盛嘛。谦儿自定了亲,就对那秋娘一心一意的,将来娶了她来,夫妻两个琴瑟和鸣,也是一桩佳话呀。
程鹤年叹了一口气,道:你明白就好!不说秋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