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却也知晓茶水未必是这般的苦涩。他将茶杯轻
轻地放置在身前的案几上,温然道:“起初是有些许喝不惯的,但后来品得多了,才知方丈品的是苦茶,悟的却是人生百味。”
老方丈抿着茶水,微微眯起双眼,似乎是在享受着茶味在舌尖弥漫的感觉,他弯着花白的长眉,含笑:“法师聪慧。俗世诸多奥妙,也是诸多芜杂,百般酸甜苦辣融汇一处,其实也就变作了一种苦。”
二人就着这奇苦无比的茶水,以佛法谈及人生。
止妄垂眸看着茶絮或沉或浮,忽而问道:“方丈当如何看待方外之人经不得红尘的蛊惑,选择了堕落红尘?”
老方丈撩起眼帘看着他,慢条斯理地道:“止妄法师觉得回归红尘便是自甘堕落?”
止妄沉默。
老方丈哈哈一笑,“我等本自红尘而来,若因尘缘未了再入红尘,也不过是从哪里来又回了哪里去罢了,谈何自甘堕落?”
他神色通达,是一种历经年岁沉淀后的明理。
“红尘本无关堕落,但违心而行,却已是执迷不悟了。法师当知,以六根不净之心侍奉佛祖,才是恶孽。”
止妄眉梢微动,似有明悟。“方丈所言,颇有奥理。”
老方丈看了他半响,见这年轻法师近日所萦绕眉宇的愁云迷障,已有云开见日的迹象,不由得心生些许不妙的揣测。
平心而论,他的人生已所剩无几,而这近百载的生涯里,所见诸多的人,唯有此子天生慈悲目,宝相含光,又兼聪颖均良,若能潜心修行,恐有万古流芳之能。
这佛门禅理所孕育出的门徒,倘若真已生了归俗之心,也实乃佛家一大憾事。
老方丈的眼里泛动起些许惋惜之色,一杯苦茶被他品尽。他似乎想起一事,缓缓道:“近日有一事,还请法师相助。”
止妄闻言,神色不改,只含笑道:“方丈请讲。”
初来洛阳,国寺方丈就以上宾之礼相待,他心中本就颇为感念,如今若有需要之处,他自然愿意倾力相助。
老方丈悠悠一叹:“法师来此多日,应当是知晓洛阳佛道之争甚是激烈。前些日子法师不在之时,便有上清宫一众弟子前去西禅寺论道,上清宫弟子有备而来,几番唇枪舌剑便赢得满堂喝彩。佛门之人本对输赢之事不甚在意,但上清宫有意借此扬名,争夺信众,口舌之争间难免拉踩洛阳佛寺。而我国寺身为洛阳佛寺之首……终是难以置身事外。”
老方丈从宽袖中取出一封白纸黑字的纸帖,上头的黑色大字正是论道二字。
笔力遒劲,字锋凌厉,虽是写了论道,却已然窥见了几分非同小可的战意。
止妄抬手接过,心中了然:“方丈可是希望贫僧代表国寺前去论道”
“法师聪慧。”老方丈微微颔首,眉宇间已是攀上了一抹愁绪,“当今圣人爱道,尤宠一位名唤顾以观的道长,而这位道长便是出身自上清宫。说来惭愧,国寺属皇家,输了恐日后再难立足洛阳,赢了又恐惹怒顾以观,或输或赢皆不利于国寺,只得避其锋芒。”
他抬眸,诚恳地看向止妄:“而法师不同。法师为我佛门之人,却非国寺出身,故而唯有法师出面,方可破这局面。”
老方丈起身,郑重地行了个佛礼。
“还望法师相助。”
止妄见此,忙下榻扶起:“方丈言重了,不过论道罢了,何必如此。”
论道一事对止妄而言,实乃家常便饭,何况此举又可达成他传道的心思,多方考量之下,他便应下了。
老方丈得到这般答复,心中甚是欢喜。一连数日都留着止妄在禅房内秉烛夜谈,他们二人本就是极通佛理的人,老方丈在慧根上逊色止妄些许,但胜在年岁颇高,在阅历上远胜止妄。故而在这几日的交谈里,止妄也算是颇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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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已经住进留仙殿的姜昭,在近日里时常陪同姜砚去往道场祈福。
见这一惯不信神佛的皇妹,忽而对此有了改观,姜砚倒是有些兴致勃勃地同她讲一些道家的学问。
姜昭撩起眼帘,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引得姜砚恨不能将这些精妙的道法一股脑的全然道出。
姜砚目中神采奕然:“阿昭,前朝开国之主尚无为之治,使得民生自化,创数代盛世。”
他性子仁善,幼时就喜欢研读道家著作,兴许受此影响,接手朝政后就显露无为而治的理念。
然……无为而治适合如今蒸蒸日上大齐吗
姜昭面色不改,心中却已经升起了质疑。
然而还未待她开口,盘腿坐于一旁的顾以观,手挽拂尘,含笑赞许道:“陛下聪慧,上古之时舜帝以无为治万邦,不推而往,不引而来,不烦不扰,而民自富。”
这老道忽然扬声高呼,俯首大拜:“盛世在望,君王明圣!”
随着他一声高呼,周遭道童全然匍匐叩首,山呼万岁。
姜砚弯了弯眉眼,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