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乜承铁青着脸,沉默不语,布满血丝的灰色双眸如同地狱的修罗,周身萦绕着一圈死青鬼气,将这严寒里唯一暖如盛春的“天宫”都践踏得冰凉刺骨。随着“踏、踏”阔步而有节奏晃动的长臂,好比断头台上的斧头,只怕慌个神便会被这双又长又大的魔爪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直让人望而却步,逃之夭夭。男人一袭飘逸的白衣长发更是让人汗毛乍竖,晃眼看竟成了这往日里冤死的厉鬼,碰巧赶上今日子时来寻仇索命了!一时间鸦雀无声,不少的丫鬟婆子们被吓得面如土色,四肢发软,捂着胸口,只怕心跳声大了惹得这阎王老爷不快,低头一瞅,哀叹连带画女娘娘这儿未曾断过的顶级炭火都削弱了几分。陈苏燕黑眸沉沉,想必那蹄子和这画皮鬼是遇上了,只是不知那蹄子说了多少给这人听,不过,能肯定的是,他定是知道杨初成小产了。这么一想,陈苏燕又放心下来,端着一幅为难自首的姿态,面露悲戚之色,主动上前,双膝落地,两手一摊,将那大敞着的红木盒呈递在乜承面前!本来突降的室内温度就已经让杨初成有几分清醒,陈苏燕这一惊世骇俗举动更是让她彻底回神。天呐……这就是陈苏燕说的“自有办法”吗……杨初成忍不住吞咽唾沫。乜承见了不得发疯才怪!杨初成此刻别无他法,唯有不断地在心底求神拜佛,只愿平安渡过今晚一劫。跪在地上的陈苏燕已做好被怒斥抑或是狠踢一脚的准备,她正启唇唤“殿下”,还未将早已斟酌好的一肚子话吐出,便被乜承那双阴鸷嗜血的眸子狠扫一眼,沉默的怒火宛若冷却的岩浆,正待一个契机汹涌翻滚,这般犀利可怖的眼神,遂只一眼便封了口,不敢再言。陈苏燕闭上双眼,准备迎接重刑。可等了半晌什么也没发生,只觉手里箱子一轻,她大惊失色,速睁眼,余光及五感察觉出乜承应是怀抱死胎朝床榻处去。身后的杨初成身僵如石,欲哭无泪。她就知道,被乜承发现了这事,到底是要她独自面对的,依谁都不靠谱!杨初成不知何时已缩在床榻最里侧,眼睁睁地任由那个怀抱婴孩尸体的男人步步逼近,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愈发刺鼻。死胎上的鲜血未干,将乜承的双手和雪白的衣裳染红了一片。无法逃离的杨初成终是先开了口,一声弱弱的“殿下”,听起来可怜极了。一声哑笑从男人吼间发出。所有人心皆是一跳!不过如今危险抛到了画女娘娘这边,底下的人皆是松了口气,一个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竟躲在角落里悄悄探头,竖着耳朵看起好戏来。此刻杨初成也慌了。她原以为乜承会大怒,她都想好说辞来应付了,如今乜承突然给她整这一出,她真拿不定主意了。“我……”杨初成张了张嘴,垂眸,眼神飘忽不定,却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感觉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这处,难受得紧。乜承俯身,他深灰的眸子只望着她,一言不发。杨初成抬眸又要说话,却撞上一双无比美丽的眼睛,仅对视的一瞬间,杨初成顿感周身冰凉。——她知道,她说不了谎了。这是杨初成第一次看见,乜承有这样的神态。在美得无与伦比的深灰色里,夹杂了太多杨初成概括不完的情愫,它们几乎快要溢出整个眼眶,又似乎……因为太过沉重,以至于无法承载快要破裂。杨初成担心自己陷进去,收回眼神,微别过脸,不去看他。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转瞬即逝,乜承嘴唇翕动,独属于两人之间的亲密称呼在半收拢的唇间游移,几乎快破唇而出——他最终还是咽下了那三个字,压抑着在心里默念出来。——小废物。再缓缓启唇,“累坏了吧,快躺下…好好睡一觉。孤……孤按照约定,明日也这个时候来看你,可好?”略带沙哑的磁性声线在念最后两字时,微微的颤抖清晰可闻。乜承一手怀抱僵硬的尸体,一手轻柔地顺着杨初成的发丝。一瞬间,昔日里孤傲暴戾的君主,举手投足里透出的万般柔情,即使只留个背影,也足矣让人知晓除床榻上那一女子外,男人眼中再容不下旁人。如此莫大的恩宠,直叫众人失神,心中百感交杂,嫉妒羡慕惊恐无所不有。复杂的感情在杨初成心中蔓延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是什么情况?未免太奇怪了。——但……既然乜承这恋母瘟神破天荒地大发慈悲给了个台阶,她哪有不下的道理?只顾着回应前半句,杨初成身子微向前倾,“谢殿下隆恩。臣妾……就先歇下了。”“睡吧。”乜承在杨初成光洁眉心处沉沉落下一吻,替她掖好被子,又将粉帘层层拉上,就连夜灯熏香,也一并按照杨初成喜好调整好,面面俱到可谓是叫后来赶到的红樱都挑不出错处。虽是头一次见乜承这般细心,但杨初成却不以为然,她身心实在疲惫,眨了眨眼睛,便侧身睡去。见杨初成安睡,乜承脸上柔意全无,薄唇慢慢绷平,神色平静得有些阴冷。他转身,吩咐众人好生照顾画女娘娘,便怀抱着他死去的骨肉,逆行着扬长而去。男人独自远去的背影在一片叩拜目送中平地而起,异常高大剽悍,如岳山般挺拔,晃动的衣摆下不仅是暗红的血迹,还有跪地仰望的人群。一场闹剧惹得众人心有余悸,而后散去,倒像无事,却说往后,今夜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临近除夕多风雪。
这雪从昨儿至今,竟从未停过,下了一天一夜。眼看快丑时,还愈发大了起来。守夜的丫鬟婆子们搓着手连声哀叹。“欸,你们看,这可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