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办事效率极高,半盏茶功夫不到,坛子和人就都到仓库了。
杨初成事先就下令除了红樱以外的其余人必须系上一黑布蒙眼睛,然后再在红樱的引导下清洗坛壁。
红樱习惯性点上一柱香,一簇火转瞬成了一点发烫的星子,顺着红色的线,缓缓向下爬去。
砰!砰!
外面有人在叩门。
红樱神色未变地去推门扉,只开了一小条缝,从门缝里接过一长长高高的红木盒,又将门拢紧,走到杨初成身边,微曲双膝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是摆放有条精致的茶水糕点,还有擦拭用的绸娟。
红樱拈了些杨初成平日里爱吃的,和一些御厨刚做的新花样,再添好茶,将瓷盖揭开,将茶碗好生给杨初成后,才把手上的木盒放在杨初成身边的矮几上,随后又绕到杨初成身后,替她垂肩揉骨。
茶水换了第三壶,香也烧到第二柱了。
杨初成美眸向前眺,是时候了。
她放下茶,声音娇懒倦怠:辛苦各位了,晚些时候向红樱领赏便是。
蒙眼的人顿时放下手上动作,跪在坛前,红樱上前依次把他们手里被染成褐色的白巾子收回,他们便道谢行礼,一齐离开。
红樱也跟着他们在外面,目送他们的确离开此地,才进来。
刚刚坛前有四个壮汉挡着,红樱没看清坛子里到底是何物。这会进来,她顺势瞟了眼,看清坛子里的景象后,红樱只觉头一炸,脑袋里一片空白,身子瞬间被雷击中了一样,僵直地定在了那里。
那是四具被肢解的女性躯体,被泡得又白又肿。
她们四肢的切口有些是光滑的,有些是坑坑洼洼血肉模糊的,像是被撕咬过一样,让人难以想象,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极其惨烈的劫难。
她们的头发仍在,黑色的,成雾成团地漂在坛子里,像一团黑色的麻网,将她们牢牢网住,无法逃离。
只是她们都睁着眼睛。
睁着一双被坛子里的水泡得大得可怕的,薄薄的眼睛。
黑色的眼珠死死瞪着坛子外的一切, 仿佛任何秘密都逃不过那八颗黑得发灰的眼珠子,逼得人不敢和那四双眼睛直视,只怕一不小心,就被那双两颗白灯笼似的大眼看穿了心事。
这是四双死不瞑目的眼。
杨初成指尖发凉,一掌心的冷汗。
她深呼一口气,抿了一缕茶,强行让自己振作。
红樱,这里面的人,你可认识?
杨初成平日里伺候她的人太多,有的面孔大半月才能见一次,再加上她向来是记不住脸的。
别说坛子里的人又被泡发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算她们没遭遇不测,杨初成自诩也认不出她们。
这.
红樱强忍着恐惧恶心,皱着眉眼,目光直直射向四个坛子,一个个地认了个遍,像是要把坛子盯出个洞。
这这好像是.!!
其实红樱一开始就有预感是她们四个,春雪,夏霜,秋芽,冬叶。
然而,当看到坛子里是如此惨状后,她又一下斩钉截铁地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她很害怕,她不愿相信她们四个的下场会凄凉到如此地步。
但娘娘的要求,她不能不听。
于是乎,红樱终于,瞪大了那双眼睛,一个一个地,将她们认了出来,像是一刀一刀地剜挖心脏那样,把那个她不愿去确认的答案,剥开在眼前。
红樱话也说不清了,她低着头,嘴唇发着抖:回娘娘是是春雪她们.
杨初成蹙着眉,示意红樱继续说下去。
是是春雪秋芽.还有,还有夏霜和冬叶。
一说完,红樱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把地板砸得砰砰作响,她嘴里咕噜咕噜的,似乎要说什么话。
杨初成被她这副模样扰得心烦,连忙摆手阻止:好了,其他的事回去再说。你先
红樱停下来,面目惨白,脸上一片濡湿,额头上骇然一个血印,两眼怔怔望着轮椅上那个姿色绝佳的少女。
杨初成回头,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四个坛子,像是要把它们牢牢钉在眼睛里一样。
半晌,她有些疲惫地阖上美眸,又缓缓睁开,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你先把她们埋了吧。
红樱一听,更是热泪盈眶,两手争先恐后地抹着眼泪:谢娘娘呜呜
先回去吧。
杨初成不愿再继续待下去,红樱迅速收拾好眼泪和茶水糕点,尽心尽力地将画女娘娘送回。
夜里,东宫一片沉寂,高大连绵的宫城冰冷威厉,漆黑的瓦顶凹凹凸凸,化作青面獠牙的鬼脸。每隔几步,灰白似女人脸的墙上便会悬一抹灯火,孤独幽静。
沿着脚下这条蛇腹般长而曲折的廊亭走,再穿过几个墓碑般相似的宫房,要提着灯看,会有四尊狰狞的神兽铜雕,到了那儿,便是太子的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