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有些年至不惑的男人讨些豆蔻年华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平日里头清谈之间眉眼皆是得意之色,好似这是教人顶骄傲的事情,老夫少妻,坐享齐人之福。只他到底与那些货色不同,他比霜澶大了六岁,但那行事上头已然是万分注意小心的了,他害怕霜澶瞧不上他,嫌弃他。
是了,这样的岁月静好好似都是他偷来的,亦或是强取豪夺掠来的一般教他不得心安。至此,他与霜澶之间,好似皆是他一再妥协一再让步,小事皆能由着她。沈肃容心下冒出些稀异的想法来,他想宠着她,只他想要他的细幺对他撒痴,让他顺势溃败不成军。
“不若我再寻大夫来瞧上一瞧,看如今胎相可是坐稳了的,亦或是看能不能改个好入口的方子?”
沈肃容的话,教霜澶听来,已然是大失所望,遂亦不多言语,转身便往卧房去了,徒留沈肃容一人倚在门旁,瞧着她的背影怔神。
只霜澶永远也不会知晓沈肃容的现下心里的念头。沈肃容亦不会知晓,他的且行且退畏葸不前,又会教他错失什么。
二人都是这般嘴硬之人,不肯多坦白一句,亦不肯多问一句,好似谁先迈出这样一步,谁便落了下风一般,以至于落得那样的结局,亦怨不得旁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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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晚上,霜澶一人早早得躺在那床榻之上,朝内蜷缩着身子,不发一言。
待沈肃容入内时,霜澶听到声响便将眼眸阖上装睡了。
沈肃容瞧着霜澶的背影,只当她是担着身子疲乏了的,遂径直入了里间去沐浴,内间早有热水备下,水汽氤氲,沈肃容解了衣衫,下了浴桶,脑中不自觉得便想起从前的事来。
那时霜澶才刚有了身孕不久,拿准了他不敢动她,竟那般肆意得入内间煞有其事得要帮他搓浴,尤记得头回见她之时,她面上就是这般佯装出来的小心翼翼,可内里头是比谁人都要胆大妄为。
那时他还不过是一少年,却已然尝透了那沈府里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有那压得人喘不上的嫡庶尊卑。
王氏总是寻着理儿的来罚他,阖府上下亦无人来替他说话。从前他不懂,以为他只稍足够听话,便能教旁人欢喜的,后来他便知晓了,那沈府里头的人,除了深居在泸山院的生母,便再无旁人能多看他一眼的了。
可他就是这般想不开,就是这般不想认命,拼命得想要在太学里头、在夫子面前有些什么名堂来,好教他那平日里不大见着的父亲多瞧他一眼,亦好教在泸山院里头的生母,日子好过一些。
可于他来说,当真是太过艰难了,他想出头,风头却又不能盖过他那兄长,倘或哪一回教他的兄长落了脸面,回府便少不得一顿罚,罚跪都是小的,那罚人的理由听着亦是煞有介事,只道沈府统共二子,沈霂容为嫡,沈肃容为庶,沈霂容的脸面便是沈府的脸面,倘或沈霂容在外头有何不美,自然是他这个做兄弟的做得不好,难辞其咎。
外人只道沈霂容惊才熠熠,学问上头最是有造诣,勤学好问。只他知晓,他的兄长究竟是如何的脓包。
那日好似是盛夏,那槐树上架着几只吵闹的知了,从有日头开始便叫唤个没完,将那原是热得发晕的日晕叫得更是燥热。
沈肃容在沈府前院的院子里头罚跪,从辰时跪到了未时,不曾入得一口吃食,莫说喝水了,那毒日头晒得人险些要晕厥过去,面色亦是难看至极,可王氏不教起,他便不能起。
沈远原是要去泸山院告知柳氏,教他给拦下了,他知晓这上头他的生母是半点帮不上的,倘或教她知晓了无非就是凭白挂心罢了。
他势单力薄,身边无人能依,无人能助他,即便他不曾做错,眼下亦只能教生跪着,跪至王氏消了气,他便能起了。
正这时,不知从何处来的丫头,怯生生的模样,身上穿的是一袭罗布衣衫,只好像宽大了些,将她的身子笼得更为娇小,倒似还未长开一般,干瘪的小脸,细巧的鼻尖,瞧着不过豆蔻的年岁,只那一双眼眸最是程亮不过了。
那丫头扑闪着眼睫,怯怯道,“你是谁人,我怎的瞧你跪了这般久。”
她在回廊上已然瞧了一阵,那样大的日头,饶是在外头立身站片刻都教人不好受的,大公子挨了大夫人的训话,心绪不好自己将自己关在了房屋里头不肯出来,院里的嬷嬷差她去买糕点。
可眼下正是日头最毒的辰光,她便想在那廊下阴凉处躲一阵再出门,她躲了多久,便瞧着他在院内跪了多久,那双好看的眼眸在眼眶内滴溜溜得转动,灵气非常,她原就是聪慧的,虽是才刚入沈府不久,可翰墨轩里的老嬷嬷们便总是差她去做事了的。
“你是犯了什么错?”
沈肃容已然不记得有多久不曾有不知死活的人来逗他说话的了,这个丫头巴巴得跑上前来,沈肃容却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遑论去与她说话,告诉她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要在此处罚跪么?
当真是可笑。
那时的沈肃容年岁尚轻,虽说不及后头的世故老成,可已然知晓何为喜怒不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