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小心翼翼得看着霜澶,好像只要她朝他点个头、亦或是朝他发上一通火,便能教他活下来一般。可霜澶只垂着视线,双手交叠于被褥之上,连一眼都不瞧他,倒像是直接将他判了死刑一般。
沈肃容一步一顿得往霜澶的床榻那头走去,兀自醒了心神明了心绪,自顾自得说道,“细幺,我是做了错事,你骂我罢。可我只是觉得眼下沈府大局未定,我亦不能时常在你身旁护着你,现下委实不是要孩子的好时候,可后头知晓你有孕,我已然是喜出望外。先头是我不对,我原该与你商量着来,可是我不忍心……细幺,你看一看我的心,你不能因着我犯了一次错就冤了我……”
沈肃容絮絮不休得说了许多,霜澶却连眉眼都不曾抬一下,她知晓,他说的话句句有理,倘或她是个深明大义顾大局之人,自然怨不得他。可他不知晓,她眼下已然怨怪不动他了,她原以为她会勃然大怒,会将手边一切能掷出的物件朝他扔去,会伸着手指在他面上撕扯,质问他。可是没有,全然没有,霜澶眼下就如同冬日里头的一截枯枝,被人随意栽种在人烟寥寥的小院,没有阳光沐浴,没有红情绿意春山如笑,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依傍,失了期翼,浑噩度日。
霜澶的默然教沈肃容瞧来不由得气馁,可他再无旁的法子了。沈肃容厚着面皮复缓缓坐在了床榻之上,只细幺细幺得轻声唤着、哄着,妄图教霜澶的心软下来,多瞧一瞧他。
屋内烛火摇曳,在烛心之处一层一层得晕开暖光来,将屋内的陈设附列出一个个影子,亦将沈肃容的影子映在了床帐内侧。
霜澶垂着头,微微转动了视线,不曾去瞧他,只用余光轻睥那床帐内侧的影子,烛火细微,却将沈肃容的影子映得深且大,那一声声最是浓情蜜意的“细幺”,眼下听来倒如那夺命催魂的符咒,直将霜澶笼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这样莫名的窒息之感,蓦然将霜澶拉回了从前那个教人绝望的夜晚,那个被沈肃容一手掐住脖颈生死由他的夜晚,那时的她饶是心下再难忍,却还因着想着活命而不敢与他多言,还因着心下的一丝希翼与他虚以委蛇。
可现如今,霜澶那颗心好似除了跳动,已然没有旁的用处了,不会有喜悦,不会有欢愉,有的只是无止境的绝望与痛苦,因着她心里还有一桩事教压着,压得她求救无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良久,霜澶唿吸渐缓,那熟悉的味道复涌至她的鼻尖,她已然落了胎,小腹之内只觉空荡荡的,再也不会害喜,可那气味却仍教她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
霜澶猝然启唇,“好似你近来动辄一日里头便要沐浴两回的,你累且不累?”
沈肃容闻言,一时大惊失色。
霜澶不曾瞧沈肃容,只余光瞧着他那晦暗的影子,那影子里头仿佛有恶鬼教他魂不守舍,霜澶心下止不住嗤笑。
“你与张瑶华平日在那沈府里,都是要黏在一起的么,这胭脂水粉的气味竟这般难消。”
“又是我的不是了,我先头有了身孕,伺候不得你,你自然要去御旁人。”
“只我竟不知你是何时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了张瑶华,难为你,这般费心瞒我。”
霜澶的话语,从头至尾都是浮光掠影一般,语调平常,半点咄咄逼人都无,淡漠得好似在与人聊着家长里短。
可在沈肃容听来,字字句句,却都如利剑,轻而易举便将他扎得体无完肤,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去应,只下意识得去驳。
“细幺……我没有……”
霜澶闻言,竟好似听闻了一桩多稀奇的事体,蓦然抬起头望向沈肃容,讶然道,“你没有什么,是不曾御人还是不曾与张瑶华成亲。”
倘或说先头在云季芙那事上沈肃容还能解释得清,在避孕汤药上头他还可以厚着面皮求她的谅解,那么眼下,霜澶绵言细语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话,却将他激得险些背过气去。
沈肃容哑口无言,只下意识得抬眸去瞧霜澶,原以为她还在瞧褥子,却不想一抬眉竟对上了她的眼神,从前她的那一双眼最是明眸善睐目光灼灼,但凡瞧着他,便总教他没来由得慌乱,可如今明明她的眼眸中厉色皆无,却将他瞧得无处藏身。
沈肃容先头的口若悬河,至如今的噤若寒蝉,都教霜澶忍俊不禁。
霜澶微微扬了唇角,状似无意得蛊惑道。
“你真该告诉我的,倘或我是那识大体之人呢,便能教你堂而皇之享那齐人之福,何须你两头奔波。”亦做人来亦做鬼。
沈肃容如今是越活越回去了,那翻云覆雨白骨露野的能耐好似在霜澶面前都教喂了狗,他一时竟勘不破她唇瓣一开一合吐出的字眼是真是假。
沈肃容低垂了视线,喉结滚动,他心下是百转千回。
王氏那头如何虎视眈眈,父亲眼中向来只有兄长,他没有母家可依傍,他争名夺利费尽心思一心想要封侯拜相,亦是想让生母不再那般谨小慎微,可生母却身死,教他所求皆成空,只眼下他却连寻凶手都要寻得那般小心翼翼,每逢夜雨那条隐隐作痛的病腿时刻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