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始,对吗?”佐伊朝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说。“你们想知道我和罗宾的关系,也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佐伊·布莱特普尔。”
还处于震惊中的威廉和维多利亚没有出声,车座椅皮革上沾染的香水与酒精的味道让他们隐隐感到有些头疼,像是有人正在颅内用小锤子敲打他们的太阳穴。他们的眼睛刚刚适应车棚内的黑暗,借着窗帘缝隙里偷偷漏进来的光能隐约看见这个神秘女人的五官,但是他们不敢确定这就是夏洛特.里弗福特——没有什么能证明她就是夏洛特·里弗福特。除了夏洛特的的家人和她当年的仆人,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淑女。没有画像也没有照片,因为她“生前”从不抛头露面,不参加舞会或是聚会,除了与未婚夫和亲戚见面以外没有别的社交。
佐伊轻笑了一声,早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毫不在意地接着说了下去,“首先我想感谢你们为罗宾做的一切。” 语毕便拉开右面车窗上的黑帘,允许午后橘黄色的阳光照射进来。窗外盖满秋色的山丘一晃而过,她的真面目也终于明朗,毫无保留地展露在那对表情呆滞的客人面前。
佐伊一身简洁朴素但讲究的装束,深棕色的长裙点缀着米白的花纹,剪裁完美的一字领炫耀着她颀长的脖颈和线条分明的锁骨;她下巴和脸颊的轮廓和小沃尔特有几分相似,线条流畅,颊骨玲珑;窗外的暖光把她的金发染得更加明艳,丝质礼帽下盘发的样式说明了她寡妇的身份。维多利亚盯着佐伊的脸,那是一张相貌普通的脸庞,略施粉黛,并不惊艳,却有教人移不开眼的魔力。她身上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气息,冷冽,疏离,就像是在北方深冬的清晨推开门,跟着雾霭扑进屋子里的冷空气的味道;而其中又掺着一缕似有若无的烟火气,像是屋内壁炉里飘来的柴木香,教人不敢亵玩的同时又感到亲切。
“我知道你们都在警署工作,但我希望我在南境活得好好的这件事,就不要让第三个警察知道了,好吗?”佐伊说,声音柔软,像是真诚的恳求但话里又带着没有商量余地的意味。维多利亚总觉得自己在哪听见过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
威廉和维多利亚依旧以无声作回应。佐伊并不介意,她收敛起那双碧蓝色眼睛里放射出的锐利的光,从丝绒手提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摇下车窗后点上,在行驶的风中吞云吐雾。没被风拨散的带着微苦薄荷味的烟雾在车内弥漫,像是又给那些鲜为人知的过往盖上一层层神秘的面纱。
“你要带我们去哪?”威廉戒备地提问。
“按你们的计划去情人井。但是到那之前我们要在郊区绕几圈——听故事总需要点时间的。” 佐伊在一阵转瞬即逝的烟雾里勾起一丝微笑——传说里吸食男人灵魂的魅魔般的笑容,但毫无攻击性。
“布莱特普尔女士,你的父亲和弟弟们知道你还活着的事吗?” 维多利亚问。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如果另一家里弗福特知道女儿还活着却申请了死亡证明——这么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佐伊忽而垂下了眼帘,深深吐出一口白烟,睫毛的阴影在眼下微微颤动着。她有些失神地沉默了两分钟,嘴里含着微弱的呓语,随后又重新勾起那种有些魅惑意味的笑容,“我们说正事吧,罗宾第一次来柳木镇,第一次来情人井,是和我一起来的。我会出现在这里,还有我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都和罗宾有关。我打赌你们很想赶快弄清楚我和她的关系,不是吗?”她又抽了一口烟,没等客人回复就开始了她的讲述……
一切始于九年前的一天。那个邻近仲夏的周日是由斯蒂文·里弗福特对女儿夏洛特的训斥开始的。
“继续练习《沧溟之息》,沃利只喜欢听这些高雅的作品。别再让我听见你哼那些俗不可耐民歌,记住你是古老又高贵的里弗福特家的淑女,不是古时候沿街卖艺的吟游诗人。” 父亲站在房间中央对坐在竖琴前的夏洛特呵斥道,一手扶着腰,面露愠色。罗纳德慵懒地摊在古典风格的贵妃椅上,百无聊赖地观察自己刚修剪过的指甲。恩尼斯背对着北面的窗,手撑在窗台上,两腿惬意地交叉站着,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夏洛特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聚会。这首名为“家人的探望”的独奏协奏曲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她练琴的房间里上演:第一乐章是“对女儿的审问”,第二乐章是“父亲的教导” ,第三乐章是“数落与训斥”,华彩乐段是“回顾家族光辉历史”。父亲总是那个技艺精湛的独奏者,两个弟弟无言的认同是配合着他演奏的管弦乐队,而她只能无力地坐着,接受洗礼。
父亲又提起家族血统的事——到华彩部分了。他又无数次强调他们才是真正的里弗福特家,而要恢复纯正血统的重任全在夏洛特一个人身上。“你必须注意言行举止,在任何人面前都一样。你不能给家族丢脸,也不能给沃利退婚的理由,你明白吗?夏洛特。你和沃利的婚约是按旧法律条例签定的,按照最新的条款,他是可以反悔退婚的,所以你要更小心——你必须要让他爱上你。” 斯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