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已经到楼下了,嗯,我工作日去拆迁办公室签字就行。”
“注意安全啊,等签完字去榕城,找你爸吃个饭在回来,留在那里过年也行,都看你……你哥应该明天来,你去接一下人家……”
“好,我知道了。”
陈卯卯挂断语音通话。
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乡了。
她高考完之后就去了温哥华找他妈,她的高考成绩不好不坏,勉勉强强能上个二本,王璐冰问她要不要在加拿大留学,陈卯卯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了。
这一次回来,是因为山城的旧房子要拆迁,学校也放寒假,王璐冰让她回来签个字。
王璐冰怕拆迁纠纷多,还拜托了陈宵寅陪她去签字。
她本想拒绝,但张了张嘴,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12月底,山城的冬天,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中带着潮湿的阴冷。
楼房已经很旧了,墙面上用红色油漆写着“拆”字,又画了个圈。
小区里的健身器材陈旧得生了锈,有几个小孩儿流连在那里到处乱跑,刚好是晚饭时间,带小孩儿的家长追着小孩儿喂饭。
正式的拆迁工作还没有开始,尚有一部分住户没有搬出去。
老年人坐在树荫下,摇着蒲扇,说哪几户人家嫌拆迁补偿款太少,一直和开发公司扯皮。
陈卯卯默默地听了会儿他们的龙门阵,方言入耳,亲切又陌生。
有个阿姨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认出了陈卯卯:“是卯卯回来啦?你妈呢?留在国外不回来啦?”
“嗯,这房子我妈过户给我了,我现在是户主。”陈卯卯说。
“我是你张阿姨啊,你忘啦?卯卯,我经常和你妈搓麻将。”
她这样一说,陈卯卯脑中倒是有了些印象,乖乖地喊了一声张阿姨好。
都是街坊邻居,多年未见,乡音未改,几句话就带陈卯卯回到了她年少的时光里。
“你那么小的时候,”张阿姨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你妈带你来麻将馆哈麻将,我还记得勒,每次你妈只要带上你就手气好,可惜了,你只要在麻将馆就老是哭……诶,你妈啥时候回来啊,再来搓一下麻将啊。”
陈卯卯笑了笑。她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了,只说:“等我妈回国再来找你们搓麻将嘛,现在她不急呢。”
“这次回来呆多久啊?朝天门修了个来福士呢,多呆会儿吧,有空可以去看看,还挺好看的。”
“应该不太久,我得回温哥华陪我妈过年。”
陈卯卯本打算办了拆迁手续就走,听张阿姨说起来福士,便决定多留几天。
“温哥华是哪里啊?美国?”
“在加拿大。”
“加拿大啊,那是个好地方,”张阿姨点点头,看了看她的行李箱,又看到了正在楼下遛娃的青年,说道:“卯卯啊,我女婿也在,我让他帮你把箱子提到楼上去?”
不等陈卯卯拒绝,张阿姨就招招手把女婿喊了过来,用的一口椒盐味的川普:“小王,过来,帮这个小妹妹搬个箱子,和你老婆小时候耍得挺好。”
青年不是山城人,穿了件黑色的羽绒服,说的是普通话,把小孩儿交给丈母娘后就走了过来。
陈卯卯本来想自己扛的,但箱子实在有些沉,旧房是砖混结构的楼梯房,没有电梯,她便把箱子交给了小王。
“阿姨,过两天请你们吃饭啊。”
“小事情小事情,”张阿姨摆摆手,“来我家吃饭也可以嘛。”
小王健谈,上楼的时候就问她:“你手上戴的是钻戒吗?什么时候结的婚啊?”
陈卯卯看了看手上的戒指,没想到他观察得这么仔细,便回答他:“嗯,感恩节刚订的婚,还没交结婚申请。”
“那快了啊。”小王向她道贺,又开始自夸:“找老公还是要找我这样的,上班挣钱,下班看小孩儿做家务,简直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挣得了钱做得了饭……”
“那王哥你好厉害啊。”
陈卯卯笑了一下。
她低头转着手上的戒指,也不知想到了谁。
戒指上的钻石在楼道的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陈卯卯觉得这个光有点扎眼睛。
她将戒指摘了下来,放进大衣口袋里。
小王在放下行李箱后就走了,说全家人都等着他做饭。
陈卯卯向他道了谢,拿着钥匙站在门边,深吸一口气。
多年未归乡,她近乡情怯,驻足停留了许久,也迟迟不敢开门。
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那人很高,穿着圆领的黑色毛衣,喉结清晰分明,下半身是一条灰色的休闲裤。
“回来了?”那人问。
陈卯卯刚想问他“你不是明天来吗”,抬头时却与他的目光撞上。
他的目光像一团凝固的静夜,琥珀色的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