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还未来得及烧毁的庚帖之中抽出了一本,展开便见其上大师兄的生辰八字,往下
易贴人:钟白。
钟白心中翻涌,眼底千万种光彩急剧骤缩,微光将将溢出,又听两小厮道:“嗐,你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嘛!这二公子可是十岁时就惦念着人家了,年前就捎了人回来嘱咐老爷开始筹备聘礼,还说何一项都要按照最高礼制来。怎的忽然就换人了这!”
那人嘴角笑意尚未来得及收起,就这么僵住了。
“谁说不可惜呢!我就没见过二公子对其他姑娘上心过,只有那钟姓的姑娘被二公子紧紧惦记了十多年,年年休沐回来拿着那画像看,本来侯爷前年就叫他回家来继承家业了,二公子却如何都不肯,只道钟姑娘还未长大,需得他去照顾着。哎,你说这,多好的一对儿啊,这就……”
“说什么说,不要命了?!”说时,另一个小厮自廊后走了来,抬手就在那两人头上敲了下,“主子的事儿也是你们能讨论的?!管他什么钟姑娘,反正你们现在就记着,要二公子成亲的姓顾,那凤冠霞帔的主子是顾尚书家的大小姐,小心喊错了名字,要了你们的性命!”
一盆凉水从头泼到了脚,钟白僵怔在原地,尖锐的指尖深深嵌入了掌心肉里,她也丝毫没有察觉。
再一瞬,眼前光景扭曲,她又至了围墙之外,那斜倚门框边上的红衣男人噙笑走来,心情似是十分愉悦的。
“怎么样,小雀儿?这下信了吧。”
钟白执拗地盯着那堵墙,没有应声。
奔月幽声缓缓,似诛心的冰刃,字字锋利。
“你那心心念念的大师兄,可是要成亲咯,红盖头下罩的是别的姑娘,他们明日便要鸳鸯交颈、行入洞房。你呢,你这傻雀儿不随我走,还想留下来观赏吗?”
钟白掐着手心,失了血色的唇被咬出了些许血渍,染成了刺眼的红。
良久,微弱开口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
话未落下,红衣仙君的脸色就变了变。
“死老儿,尽坏我好事!”
随着一声谩骂,那赤红的身影倏然消失在了黑暗中,匆忙得连一句交待都来不及留下。
钟白自嘲一般笑了下,乌黑的眸子里是冲天的火光屋檐梁宇上缠绕的刺目的红。她想挪步离开,脚下却如同注了铅,定在原地难以挪动分毫。
如奔月所说,她的贪恋情愫,将随着那庚帖在这火光之中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将与大师兄共度余生的女子。
钟白寸步未移地驻步围墙外,似要紧盯着那熊熊火光烧尽她的希翼。
不知何时,城中下起了蒙蒙细雨,细润地浇灭了围墙之中的火光,只剩了一缕青烟从围墙上飘出来。
烧尽了。
钟白的脸上也剩不得了什么情绪,只那深深的泪痕猩红的唇刺目记着刚刚的事儿。片刻,她缓缓取下了发髻上的白玉簪子,搁之门框上,回身离开。
或许这一世,确实是她贪心了。
东方欲晓,僻静的林子缓缓恢复了些许鸟鸣喧嚣。
男人终于从议事的偏院走出,穿过茂密的林子行入正院。
只略扫过一眼屋檐梁宇上缠绕的刺目红布,他便重重皱起了眉心,薄唇微启,言简意赅。
“拆了。”
“可是公子,那是侯爷吩咐的——”
说时,男人大步流星步入廊下,却闻见了一股厚重的烧焦味,循味行至最侧的小偏院。院子里赫然躺着一口大锅,锅里布满还未来得及烧焦的红色庚帖,那是被晨时一股蒙蒙细雨扑灭的赤红。
赵既怀朝那锅炉走去,旁的小厮慌忙阻拦,“公子,不可、万万不可——”
说得太迟,那人已经手疾眼快地从未来得及烧焦的锅炉中拣起了一张,定眼看清了庚帖上字迹后,男人一向寒峻无波的脸色陡然变色。
“谁给你们胆子烧这庚帖?”
“公、公子……咱们也是奉命行事……”
“我说——”
男人的眼阴沉得可怕,骇人得似乎要将那小厮吞灭,“是谁?”
旁的小厮早就吓得腿软,便哆哆嗦嗦地招了,“回、回二公子,是侯爷吩咐的。”
赵既怀目色一凛,“回去告诉他,这圣旨我不接。”
“公子,侯爷早就吩咐过了,这事儿关系到整个安阳侯府几百年的基业,此事……”小厮颤抖着转述,听着声音都快哭出来了,“侯、侯爷说,此事由不得公子。”
从鼻间溢出一声冷嗤,赵既怀冷声道,“此事也由不得他。”
举目回望,满眼的刺红,直反胃得令人作呕。
“这些东西,我不想在一个时辰后再看到。”
说完,男人便转了脚步往后门离开,才行两步,猝然停了脚。
木制的栅栏上还残留着凌晨的细雨,露水藏在木头缝隙里。那通透无暇的白玉簪子,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湿气露水的围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