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希望过,她的一生就停在某个瞬间。
无数次希望过。
无论是幸福时,还是痛苦。
幸福时不愿承担快乐离去,生命要再次迎接痛苦的落差和打击。痛苦时不愿再往下多走一步,哪怕被指责是没有担当、不负责任的逃兵也好。
人这一生,需要熬忍的事情太多了。
多得好像怎么也经历不完。
小的时候,同村里有个小女娃,刚刚学会趴着的时候自己坐起来,孔翎看她坐起来一次,觉得好玩。
在炕上,她与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对视几秒,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戳了把小娃娃的肩膀。
小娃娃就毫无防备地朝后倒了下去,再次躺在了垫得松软的炕上。
年纪小小的孩子,刚会坐,倒是倔强得很,也不哭不恼,再次手脚并用地从躺着,翻个身,转成趴着,然后使使劲儿,又一次坐起来。
孔翎在一旁看得发笑。
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少女心性,她觉得好玩,又一次用一根指头轻轻一戳,就让那小女孩费了好大力气爬起来的结果都成了空。
小娃娃惊讶地看她一眼,还是没哭。
尽管慢吞吞,但是又坚强地爬起来了一次。
她愈发觉得有趣了,乐此不疲地逗她。
要么是慢悠悠地把小女娃推倒,要么是学会给她点甜头,笑着和她对视几眼,拿玩具逗逗她,玩儿上一会儿,再出其不意地用指头戳她一下。
小娃娃才多大一点,浑身血肉加起来也没有几两。
被她一推,怎么能不倒。
她没有选择可以不倒下,尽管她一次次爬起来,坐起来的过程,真的很辛苦。
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要不要哭闹着表示不满。
可满屋子围观这一幕的大人都觉得新奇好玩,大家在她终于爆发的哭声中哈哈大笑。
后来无数次,孔翎都会想起这个小娃娃。
小时候觉得有趣的这个画面,只剩下讽刺和唏嘘。
在命运面前,我们谁,又不是个毫无还手能力的小娃娃呢?
没有人爱看她是怎么一步步,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她知道没有人想了解,所以后来,她就缄口不言了。
可是,她想——
要是当年那几个月的小娃娃能说话,也许她也会告诉她。
我啊……是真的要很努力,很努力,用我全部能付出的力气,才能一次次爬起来啊。
我也是个人,我也会累的。
所以……
求求你,别再玩我了吧。
可惜几个月的小娃娃注定不会说话。
也可惜,命运从不屑、不肯听她。
9月9号,走廊尽头的长椅上,两个年华大好的女孩子并排沉默着,一直坐到了日薄西山。
秦雪色握着那张纸许久,说不出话。
孔翎还是没有哭,秦雪色转头,悄悄看她的脸,才想起来,自上次从这家医院离开,三年多了,好像她真的再没见过孔翎哭。
她真的佩服她的强大,强大习惯了,连面对生死,似乎也能出奇地冷静。
于是她不敢在她面前露出半点的怯懦和惶恐。
最后的最后,她也只是与她简短地对话,语气静得像是讨论一会儿晚饭要去吃点什么——
“你想好怎么办了?”
“尽可能地治。”
秦雪色点点头。
“易遂……打电话说什么。”
“他知道了我和柏彦的事,让我拭目以待接下来柏彦在环仲的日子。”
秦雪色又沉默了许久。
“告诉他吗。”
她用的不是疑问的语气,问的是她如今的爱人柏彦。
“不了。”
果然。
“什么都不告诉他吗。”
这次换孔翎沉默许久。
“嗯。”
秦雪色手指不听使唤地发抖,猛地闭上眼。
三年前,在一样的地方,她问过她一样的话。
收获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孔翎始终是这个孔翎。
秦雪色的声音哑着,压抑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你做不到任何事情都一个人隐瞒承担,你可不是什么圣人!”
她却不肯给她回应。
孔翎只是抬眼,有些向往,又有些茫然地看了看窗外的如血残阳。
医院走廊里的日光,已经一寸一寸,全部灭了下去。
剩下满目的凉和暗包裹着她。
她自顾自道,“如果真的治不好……我会离开他。”
秦雪色没有睁眼,许久,那一腔的怒意还是和三年前一样,在她的执拗面前败下阵来,她笑了一声,讽刺地赞叹,“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