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一个穿着青灰道袍的男子踏风而来,停在了村外两三里的界碑处,他耸耸鼻尖,神色无比凝重,广袖一甩指尖夹着一根木簪将披散的墨色长发束起,而后抽出长剑,谨慎地向村里探进。
越到村口,方才嗅到的血腥气味越足,男子眉头紧皱,凝神眺望着远处,心中惴惴不安,这样近的距离他竟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整个村子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想来沿途听的传闻果然是真的,魔教竟已猖狂至此,怕是村民都已遭遇不测。
这时,热烫的风裹挟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席卷而来,男子便不再犹豫,立刻循着气味找去,天气炎热,恐怕邪教孽子只图杀人之快,尸体裸露暴晒,稍不注意便会产生瘟疫,他得快点行动了。
果不其然,顺着大路直走便是恶臭的源头,祠堂里数十具尸体形态各异地倒在地上,身体被秃鹰一类撕扯得残破不堪,血液蒸发后和泥土混合留下斑驳暗黑的痕迹,蝇虫翻飞,一团一团的蛆钻进钻出,俨然人间炼狱。
男子面露不忍,连忙将尸体收至一处,同那些蝇蛆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怕出现漏网之鱼,男子归拢了这些可怜人的骨灰,便信步向村子深处走去。
家家门前都有成片的血迹,偶尔还会看到断肢残臂,可见那魔教凶神恶煞,突然他的耳尖轻颤一下,瞳孔中闪过希望的光,急转掉头回到身后刚出来的那户人家。
厨房一片狼藉,大灶旁的米缸倒是摆得端正,连防潮的蒲草盖子都盖得安稳。他侧耳倾听,一步步小心地靠过去,慢慢地伸手揭开……
一抹浅茶色的残影在盖子完全打开的那一刻向他袭来,男子反应极快,偏头躲开,另一只手迅速扔了蒲草盖,向前一抓,指下点了那人胳膊下的一处穴道,那柄木制的没开过刃的玩具小刀便掉在了地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正咬着嘴唇瞪他。
他的手下移了寸许落在筋脉处,这才发现小童的骨龄已有九岁,只是村野人家吃不起好的,显得有些营养不良。再细细探了一脉,男子的表情变得柔和许多,他不着痕迹地在小童身上溜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手里却紧忙将孩子抱出来搂在怀里安抚。
大概是小儿天性敏感,已察觉到他和魔教不似一伙,靠在男子肩头安安静静的,不吵不闹,他心下更为怜惜,不由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可愿随我去山里生活?”
……
十年后。
戌时三刻,陌溪结束一天的功课,顺着练武场后面的小路径自向山顶走去。
夜幕初降,驱散了暴晒整日的暑气,路两旁尽是几尽千年的老树,枝繁叶茂,桠杈横生,几乎把本就只有一人宽的路径完全覆盖,垂坠的枝条飘来荡去,阴影绰绰,林深处不时传来雕鸮阴森森的啼鸣和昼伏夜出的猛兽呼啸。
周围略显阴郁的环境对陌溪没有任何影响,她混不在意,只是偶尔辨辨方向,或是抬手撩开碍事的枝杈。
偃山钟灵毓秀,位于风水龙脉的宝眼,是写进史书记录在册的仙家之地,因常年受着地脉灵气滋养,多见奇花异草,珍稀药材,连山间的走兽生灵都仿佛修得了神智,一举一动肖似人态,也十分亲近人类。
不过说是亲近,陌溪倒觉得十有八九可能是因为偃山只有她和师尊两个人,再如何维持人类的生活精耕细作,对自然环境和动物的打扰也是微乎其微,它们只是并不惧怕直立行走的两脚兽罢了。
陌溪的师尊是这一代天机阁的阁主,十年前练成至上神功后,下山路过一个被魔教血洗的村庄,顺手救下藏在米缸里的陌溪,便带回山里,悉心教导着直到如今。
据陌溪了解,天机阁每一代有且仅有两人,一为师,一为徒,并不像其他门派似地广招门徒,扩大声望。尽管如此,天机阁在江湖上仍是盛名远扬,也因为人数稀少,更显得神秘莫测。
而且天机阁的传承机制也很是古怪,为师的将本门独家秘法修炼至化境方可下山寻徒。选人的标准也从无固定模式,皆是眼缘到了,便可引领入门,追求的是“灵机一动”的感觉。选定后师徒自会回到偃山,与世隔绝,专心修炼,待师父道将圆满,驾鹤西去后徒弟承袭衣钵,武功大成再出山寻下一代,如此循环往复。
因着自古以来的祖制,天机阁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田地,耕犁,桑麻,纺车,各种作物,匠坊等保证正常生活的基础设施应有尽有,甚至山间有一口咸水湖,连粗盐都可自己晒制。另有其他精细小工具,可能都是历代的师祖下山后自行寻来补充的。
因为只需顾全两个人的生存,这些自给自足的劳作虽然辛苦却不至于疲累,很有一番乐趣,宛如世外桃源。不仅生活得无忧无虑,便是连宗门建在何处,心法招式几何都不可知,无怪乎被世人当作神话传说看待。
也是近百年来,不知哪一代的师祖嗜武成痴,下山那年正赶上比武大赛,在大会上惊艳出场,一战成名,自此天机阁从传说迈向现实,被人津津乐道。
而后过了数十年,恰逢灾星降世,瘟疫肆虐,百姓流离失所,那一代的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