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尊口’是我说了算,不会听你的。”庄篁也温温和和冲他道,“而且你还不知道我要给你什么,确定就要这么干脆地拒绝吗?”
兰颂微微仰头,将脸朝着不断悠悠飘下的冰凉雪花,让它们悉数落到脸上,平静回道:“不管你要给什么,我只想要你的命。”
“我的命还有用,好像是不太能给你。”庄篁慢条斯理地用手指一勾,忽然将兰颂腰间的玉葫芦挑了起来,随意恍了恍道,“但我能给你另外一个人的命,要不要?”
兰颂剔透冰凉的眼中似乎泛起了一点异色,眼珠缓缓一转,落在庄篁脸上道:“……你能补好他的魂?”
庄篁几乎是和蔼地笑了起来:“那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那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有太多的东西在这一刻忽然明了了起来,那人忽然出现的保护与陪伴,他脸上时常深藏隐露的悲伤,在兰城时那些忽然消失的日子和擅自做下的事。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是被庄篁强行召走了,原来那些他擅自做下的事,都是因为无法抗拒眼前这个人……眼前这个创造了他的“主人”。
庄清流十分无言地袖手,仰头往天上看了看,问道:“你为什么送他礼物?”
她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庄篁也笑起来,神色一转,问:“那你为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
庄清流仍旧看天:“我人美心善。”
众人:“……”
庄篁嘴角一勾,道:“我那个时候,是看他是你的半个弟子。性情如此内向又无人陪伴,很容易长歪。”
“……”饶是庄清流,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
当初这些小崽子在故梦潮求学的时候,她从不出现,没想到在背后,却饶有兴致地注意着这些小事。
有一段时间没有出声的梅花昼伸手拨掉眼睫上落下的雪花,远远望着褪去了镇定后已经魂不守舍,似乎逐渐深陷沉浸进了某种幽微情绪的兰颂,有些担心地低低出声提醒道:“兰兄……”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庄篁忽然瞧一眼梅花昼,出人意料道,“梅氏既然二十年前在你手里自己清理了门户,如今也算冰清玉洁,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未动一人——但你要是还想插手多管闲事,之后会怎么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庄清流听到这里,目光忽然闪了闪,往庄篁脸上掠了一下。与此同时,梅花昼宽大的白色袖袍中嗖得有一张传讯符自己燃了起来,好像得到了什么允许一样幽幽飘到了半空
“宗……啊,宗主?!通了通了……传讯好像通了,好像连上了!!”幽蓝色的传讯符对面忽然响起了一道年轻紧张的声音,语速飞快地问道,“宗主,端烛君,晏大人……你们都出来了吗?!从桃花源平安出来了吗?!”
梅笑寒也极为难得地心潮涌起了一瞬,脱口冲祝公主介绍道:“这是思雩。”
“……”公主偏头瞧瞧他。
梅花昼直到这时,才极不容易地稳了稳声音,冲梅思雩快速答道:“是,我们出来了,都很好。你们——”
“我和仙府里的长辈长老都很好,我们家也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梅思雩知道他要问什么地抢先答了,然后声音压低地说了一句,“就是如今整个仙门……都不好了。”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并不相通,妒忌和比较的情绪却很容易一起滋生,明明整个仙门都遭遇了劫难,却偏偏有一个梅家,如今却能完好无损。
这哪里是招人注目,这是一下将梅家放到了刀尖上。
所以面对着数千道无声落在脸上的目光,梅花昼很快简略平稳地嘱咐道:“都没事就好,你们先保护自己,有什么事之后再说。”说着就灭掉了传讯符。
庄篁意味深长地从他脸上收回目光,才忽地一挥手,带出一道虚影地巡梭向裴煊祝蘅和季无端等几个人,道:“怎么样,我口无虚言,你们都考虑好了没有?”
所有人目光都投向了她挥手从玉葫芦里带出的那一抹虚影——那是那个魂飞魄散的玉灵,居然真的能凑到一块儿显了影。
兰颂整个嗓子都劈开了,哑声道:“……初棠。”
被他注视着的虚影似乎苍白疲惫地悬浮在半空笑了一下,但这不是幻觉,这切切实实就是被拼出的魂灵。
“想要和之前一样能说会跳,还得好好悉心地养一段时间。”庄篁看着兰颂的样子,终于放心一样松手把他放到了一边,然后慢条斯理地仍旧看了看剩下的几人,“但是我给你们的机会,仅此一次。”
她声音普普通通,既不刻意煽情,也不过分引诱,就这样恰如其分地勾着人心头所有晦暗起伏的念头。
然后就在这时,她身边明明封住了灵脉的兰颂忽然原地飞了起来。
庄篁眼角一闪,刚蓦地转头,一阵剧烈的旋风就呼啦啦刮到了眼前,糊得视线中唰地一片火红,满世界仿佛在眨眼间裹起了纷纷扬扬的红色大雪,密集飘絮状的东西裹挟着寒风转瞬就吹进了她的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