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卻早已拿定主意,一旦他踏入這個宮中,就誓與王、與國家共生死,他絕對不會違背自己的誓言,不論必須經歷什麼大風大浪,他都絕對不會像姊姊說的那樣夾著尾巴逃回家。
苟余心之端直兮,雖僻遠其何傷?早在他真正的人生即將開始之際,他就已經選擇了一條最艱困難行的路途,而他執意孤行,不悔!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屈平,將來你將與寡人共天下!」
這是懷王見到屈原時,開口的第一句話。
屈原一聽,立刻心神蕩漾,一顆心躁動得難以安撫。他還不知道,與王共天下的人,從沒有一個好下場的。
年輕的他願意花一生去相信一個人、相信那人隨口承諾的一切,只因為淳樸的他覺得面前這個人非常真心、以為楚懷王是真心喜歡他。
屈原小名正則,為人總是太過正直,不知防人之心為何物;他既願意單單地付出,他就不明白世間的真理其實如此--有誰願意沒來由地去愛別人,或者單單給予別人什麼呢?
楚懷王熊槐,他年少即位,一對劍眉,一雙朗目如星,方正的臉孔,強壯的體魄,看起來是個將來會大有作為的人物,不單單外表出眾,就是武藝文采都有所領略,是傑出的少年人,作為後起之秀,各方霸主無不提防;只可惜他與商紂王如此相似,同樣帥氣、同樣健壯、同樣一身天才,最後卻將自己與國家都葬送在奸人的挑撥以及耽溺享樂中。
熊槐天生有貴族氣質,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他具備的王者之氣更是能自然而然吸引所有人替他賣命,眼下就已經把初出茅廬的屈原迷得顛三倒四。
屈原立刻對懷王心生憧憬。在鄉里,由於他天賦異秉,又有良好家學,族人卻大多是平庸之輩,無法與他言談,使得他曲高和寡,沒有同年紀的朋友;懷王談吐間卻始終這麼有自信,他落落大方的表現真是引人入勝!屈原終於找到真正讓他想結交的人,是一位高尚得連自己都無法匹配的人。屈原心想,不論如何,他都要成為這位王者真正推心置腹的人!
至於楚懷王,當屈原趨步向前,一股橘子清芬立刻揚進他鼻裡。見屈原眉目清秀,面皮白皙,一對丹鳳眼生得很是美艷,一頭墨黑的柔順青絲才到綰冠的年紀,七尺白衣秋水無塵,人本來就是喜好美的動物,楚懷王更是對美貌的屈原大感興趣。
一番交談以後,楚懷王把屈原的身世家底全都問了出來,又見屈原的用字遣辭十分講究,懷王才知道這個人不只是個繡花枕頭,肚子裡也很有墨水,甚至比宮裡所有人都更有能力。宮中居高位的官吏,大都是自中原招攬來的才學之士,這些人全都看楚懷王尚年輕,就一直想著用各樣方法來欺騙他;只有屈原的才學艷冠群芳,卻沒有絲毫中原官吏的油條氣質,為人可是真淳樸實。
將屈原襟上的橘子花拔起,湊到鼻子前一嗅清芳,這朵花就與佩帶它的人同樣清純。楚懷王微笑,將頂上的金花簪抽下,代替橘子花,插上屈原的衣襟。
這麼貴重的東西,真讓屈原受寵若驚!楚懷王卻不覺得如何,「寡人太喜歡你了,想多認識你,想再與你更親近一點。你是如此直率脫俗,就像天上仙人一般,不染凡塵。」
這還是第一次被如此稱讚,讓屈原整個人彷彿飛上雲端一樣飄起來了。他沒有懷疑對方說的話簡直太過隨便--第一次見面就喜歡,這不是很奇怪嗎?總是掛在嘴邊的喜歡,怎麼會有價值?
但屈原還太年輕,不瞭解這些世故,只沉浸在幸福的錯覺中;他不曉得,在殘酷的未來,當自己無法自制地越來越喜歡楚懷王,楚懷王卻壓根沒有喜歡過他。
屈原右手按心,在楚懷王面前半跪下來。向來潔身自愛的他,此時竟一點都不怕楚懷王腳底的塵土會髒了他的白裙。
這是一個誓言。是他單方面對懷王所發下,而對方渾然不覺的誓言。屈原一字字,確切地朗聲道:「你是我的王。在我們族裡,帶領我們的就是大巫師。我願稱你作『靈修』,這是大巫師的名號,讓你作我的主,也願你差遣我,讓我作你手下的僕人,請你稱我為『靈均』。」
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
在這裡,讓皇天為我們作證,從此我們彼此相稱,這一世我將心交給了你,我與你就不會再相離。
在他族裡,從沒有誰願意去服從誰,只有女子會向他的丈夫臣服,稱丈夫為「靈修」
只是一個外號,楚懷王不以為意。
作為此次約定的信物,他將一把掛玉的白絹扇交到屈原手裡,「好,寡人允愛卿如此稱呼,那麼,愛卿,從此寡人也喚你作『靈均』。」
這句話,視同答應他的告白般,讓屈原欣喜若狂。但他向來內斂,硬是將這份心意收藏起來,不敢在懷王面前表現出來,就怕唐突了面前的尊王。
把玩著扇柄吊掛的璧玉,屈原從此發誓,自己要當個潔身君子,要跟這塊玉一樣,永遠乾淨無暇;在他的靈修眼裡,他要求自己永遠都要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