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林林哄睡着后,我开了一小瓶酒,独自走到假阳台里。
夜风微拂,我将背靠在冰凉的栏杆上,借着淡淡的酒香,思绪渐渐飘散。
要不,我努力改变改变?
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陌生的想法。
我意识到,我自身的缺失已经影响到了林林的成长。“喜怒哀乐”,这几样人本该具备的情感,在我这里全都残缺不全,让我对许多事都无法做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这样,林林根本学不会,什么可以,什么不该。
这一年来,我从未想过要去填补这些缺失,从未尝试过。但从现在起,是不是该试一试了?
在这满是回忆的假阳台里,一闭上眼睛,雅林的身影就浮现在了面前。当初,决定收养林林后,她曾对我说:“海冰,你不是亲生父母带大的,一定能体会,那有多大的不同。所以,你也会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
我当时还问她:“很不同吗?我看起来和别人很不一样吗?”
她如此回答:“你要不是有那些经历,也不会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到我身上。”
至今我也不知道,雅林是不是说准了。也许吧,也许若没有童年时代的情感缺失,我真不会被这场爱情给困死。但我却想象不出,若我有一个完整的成长过程,我又会在雅林身上施注多少情感呢?那些,够我们走到一起吗?
***
林林的名字,是雅林起的。那时,她坐在轮椅上,轻轻摇晃着婴儿床,望着酣睡中的婴孩,眼里满是疼爱。
“该叫你什么好呢?要不,把我的字给你吧。”她不知怎地突发奇想,竟出了这么个主意,“就叫你‘林林’吧,你同意吗?”
婴孩当然不懂,她却自得其乐,还回过头来问我:“就叫她‘林林’,你说行吗?”
我点头:“当然行。”
她就真像个喜得贵子的母亲一样,笑得开怀。
那些天,雅林的眼睛总放在林林身上,舍不得移开,还满是兴奋。她其实连将林林抱起来都困难,喂奶、换尿布等,都只能看着李师傅做,但她却不会走开,帮不上忙也要在一旁看着。
伍云的后事,我们丝毫没去过问,连她是什么时候被抬离医院,什么时候火化下葬的,都不知道。一切就如雅林幻想的那样,伍云仿佛真的就是为了将林林送到我们身边才出现的,完成这个任务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整件事听上去,越发有些怪异和神奇,我有种本来不信邪门儿事,却发现被雅林言中了的奇怪感觉。伍云的存在忽然间变得有些不真实,除了怀胎九月的身形,她其他的形象,在我记忆中,什么都没留下。
伍云的消失无声无息,收养林林也成了个不能外漏的秘密。这本是我们心照不宣的事,但没过几天,却被大张旗鼓地传播开了。
***
那天,我还在河铭公司忙碌,张进忽然跑进办公室来,关上门就急忙说:“快看新闻,丫头正被采访呢!”
“哈?”我莫名其妙。
他直径跑去开电视,一边开一边说:“我也是刚刚听他们说的,现在应该有频道在重播。”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雅林?采访?
等了一会儿,电视上开始播放一个采访节目。一名女记者出现在屏幕中央,而背景就在协仁医院,我认识,是中庭的池塘。
记者春风满面地对着镜头介绍:“河铭公司的继承人罗雅林小姐近来有一项壮举,收养了一位已故单身母亲留下的遗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让我们一起去揭开谜题吧!”
记者说完,镜头就跟随着她,沿着池塘边朝前移动而去。
“什么遗孤?”张进不解地问我。
收养林林的事我们根本没外传过,连张进都不知道,媒体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我脑子有些发懵,绕过办公桌,走到电视机前。
镜头从一个转角处转了过去,一颗大树的树荫下,坐在石凳上的雅林,和她跟前的婴儿车,还有正在一旁鼓捣着奶瓶的李师傅,一同被框进视野。
“罗小姐您好!”随着记者热情的打招呼声,镜头晃晃悠悠地靠近了他们。
雅林仰起头来,神情有些呆,但面对媒体人士的突然到来,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还礼貌地回问了声好。
“听说您收养了一个孤儿,就是这个可爱的宝宝吗?”
雅林“嗯”了一声,从石凳上站起来,将婴儿车向前推了推。
镜头从雅林身上挪开,居高临下地对着婴儿车里的林林来了个特写,憨态可掬的样子出现在屏幕中央,一览无余。
镜头持续了好几秒,林林大概被正对着她的摄影机吓到了,忽地就哇哇大哭起来。记者有些着慌,急忙哄起孩子来,镜头也随即移开。
“李大伯,你把孩子带走吧。”这话是雅林说的,她的声音平淡无奇。
李师傅急忙上前来推婴儿车,但他有些抵触镜头,一直拿手遮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