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了三下,随后是两声锣1。
马氏倏地睁了眼。
自从妙意来过她房中后, 青荷便不对劲儿起来:神思不属、目光躲闪、恍惚而回避。马氏每每暗中观察她,她或者欲言又止,或者索性并不与她对视。
她们相伴太久,马氏当即觉察到,青荷不再坚定地站在她身后了。可她知道马姨娘太多秘密, 心腹反水时,实在教人不得不提防。
青荷从前当然是个忠仆,但人都是会变的……马氏虽觉可惜,却还是决心铲除这个“阻碍”。
“青荷呀青荷,你我相伴日久,想来也不会怨我……”她赤足站到地上,借着床头那一线微弱的光,将妆奁暗格中的纸包压到枕下,“我这都是为了华儿呀。呵呵呵……青荷,你一定是明白我的,你是最明白我的……”
“我有一段情呀,唱畀拉诸公听2……”马氏仿若重回二八年华,少女一般雀跃着回了床榻。她的小腿架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口里含糊愉悦地哼唱着故里的调子,“诸公各位静呀静静心呀……”
门吱嘎一声,瘦小的身影瑟缩着从门缝里挤进来:“姨娘,奴婢来为您守夜。”
没人应答她,屋里缥缥缈缈的小调不停歇地飘出来,围绕着知夏的耳根,像小鬼拉着手跳舞。可她不敢不进去,只能强忍着害怕,贴着墙根蹭进屋里。
她原在自个儿房里歇得好好的,却忽然被青荷姑姑叫起来,命她去为马姨娘守夜。
青荷姑姑瞧着忧郁又憔悴,只照例嘱咐了她几句,便失魂落魄地、如一缕幽魂般飘走了。
脚踏上是青荷姑姑已经整理好的被褥,知夏小心翼翼地坐下去,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缩进那条薄薄的被子里。
她怕得睡不着,也不敢将头缩进被子里,只好恐惧地盯着马姨娘一晃一晃的脚——知夏最怕马姨娘唤她却得不到回音时的眼神,像年幼时爹给她说过的冰冷滑腻的蛇,凉得瘆人。
马氏听到床下沉重的呼吸,颤抖的气流绕过胸腔,发出明显而不自知的呼哈声。她低低地笑一笑,在果然如愿听到那细微的、咯咯的声响后,心满意足地翻身睡去。
直到确定马姨娘睡熟了,知夏才哆哆嗦嗦地呼出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躺倒下去。马姨娘极少起夜,她也总算可以稍微安心地睡上一觉。
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都能吃能睡,知夏才躺倒下去,不出半刻钟便半梦半醒地迷糊了。床头的烛火明明灭灭,她仿佛在梦中听到一声门栓发出的吱嘎轻响,下意识地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牢牢地裹住自己——
“嘭!!!”
马氏倏然睁眼,一跃而起!
房门被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巨响。知夏猛地惊醒,她正面向房门的方向,睁眼便见门口立着几个高大黑影,不由分说便冲了进来!
“啊——!”小丫头的眼泪霎时飚出来,腿软得一动不动,只会高声尖叫!
可她还来不及叫出第二声,便觉脚踝上一阵碎裂般的剧痛,是马氏踩着她的脚踝、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知夏怔怔地望着她没跑几步便被掀翻在地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凄厉哀嚎。
王家整个乱了。
深夜里的惨叫惊醒了宅院中的每个人,灯火一盏接一盏地亮起来。没过多久,府外有人叩门,询问是否需要帮手。
邬氏惨白着一张脸派人守门,客客气气地回绝了邻居的好意:“劳您费心,家中现人手还够,多谢您好意。”
在她身后,是灯火通明下,东侧间的一片狼藉。
伤了脚踝站不起来的知夏被胡乱捆了,身边是面如死灰的青荷与已然昏死过去的马氏。她因妄图攻击霍伯,被毫不留情地击晕捆牢,丢去门边。
再远些的是马氏生的大少爷令从。大约因着他识趣些,又是王巡的庶长子,是以并未被狼狈地捆缚着,只是指了肃毅侯府带来的几个护卫严加看守。
肃毅侯府的人在东侧间一寸一寸地搜查,一件又一件可疑之物被运出来,但都在勘验之后被排除出去。进展并不顺利,宁堇等人的脸色尽皆凝重严肃。
知夏怕得嚎啕大哭,却被府中婆子使出十足气力扇了一耳光,乖乖安静下来。那婆子声音尖利嘲哳,冲得人耳朵发痛,极尽污言秽语。知夏默默地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来了。
东侧间的最后一件可疑之物勘验完毕,张府医对宁堇与霍伯摇了摇头——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嗤……”
一声突兀的低声嗤笑,在凝滞沉默的空间中尤为刺耳。
马氏以肩膀顶着地面,费力地坐起来。她半张脸肿胀着,皮下瘀血在苍老的面颊上绘出诡异而莫名的图案;她低低地笑着,轻蔑而癫狂。
“你们,不过是在做无用功……你们想要的东西,永远都找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她哈哈地笑着,显出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愉快,“她一定会死!死在我的手中!”
众人皆静默地凝视她。马氏笑着笑着留下两行泪:“她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