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陛下是个仁君。
只不过臣子下朝时总要嘀咕几句性子太和软,不像个皇帝。
却也是如此。
朝廷上政见不同,文官一来二去总要开始互相扯皮,往往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
而陛下,每回都是笑呵呵的,撑着头看他们吵闹。直到对骂的臣子意识到在御前失仪,老脸一红,自个儿停下之后,才不愠不火地提醒上那么一句。
而相比那些个性明显的帝王,陛下实在是兢兢业业。说纳妃,问过国库情况就准备着选秀,说安定边境,也不会拎个武器要自己冲上战场。
每回有什么大事,都是听了百官的意见才做定论,不见着偏信了谁。
只是瞧着太没脾气了些。
本先皇子嗣众多,那会儿大臣有点权利的都想着站好队,给未来铺个路,偏陛下的兄弟个个要追求梦想,一听继承王位脸都绿了,收拾起东西求着出宫。
现在还有个王爷定居在江南,开着叫“连锁店”的东西,拿着和陛下借的钱把店在大江南北开了个遍。
也是陛下脾气好,才没天天叫人去催债。
几万两的银子,这笔钱要拿来发俸禄,满朝文武带后宫,发过去可是能发两年。
要知道丞相一年多俸禄,也不过是二百四十两白银。
且说回来,陛下在皇子里头排行第五,当上皇帝的过程却实在平顺。除开正与伴读下棋时突然被砸了个太子的位置,以及自那之后从大哥到九弟,三天两头到他那求他别跑以外,生活非常的安稳。
脾气也就那样被磨出来了。
否则成天见那帮傻子一样群魔乱舞的兄弟,脾气不好早晚得气死。
二
现任的丞相是陛下刚开始进学时就陪在陛下身边的伴读。
从奶娃娃到加冠,再到如今各自都要往而立去,往日无话不谈的好友,如今关系却一日比一日生疏。
这日因些琐事,丞相难得独自去了御书房。
陛下数年如一日,依旧在兢兢业业批阅奏折,也不嫌烦。
听到太监通报,将丞相领了进来,陛下只抬了一下头又继续看奏折,嘴上说着坐。也不管丞相还没行礼。
丞相只得自己拉开凳子坐了,把最近几个不安分想要拉帮结派的家伙全给抖了出来。
陛下在那听一句嗯一句,手上动作不停,只差在脸上贴上敷衍二字。
等丞相忍无可忍险些掀桌而起,陛下才放笔去拿茶盏,笑着说:“不还有王爷在吗,他们可清楚得很为何才能如此清闲。”
丞相说:“晋王与之来往甚密,臣恐……”
陛下正在喝茶,像是被呛到了,脸色怪异,好一会儿才说:“真是老糊涂了,连八弟都敢信。”
想了想,晋王在人前一直人模狗样的,也就背地里浪的像“脱缰的哈士奇”,还是他自己形容的,虽说陛下至今不知道哈士奇是什么,但想想都不会是好东西。
陛下就劝丞相:“八弟管这叫零零七,也就图个好玩,慌什么。”
“但……”丞相还有话要说,就被陛下笑眯眯地塞了个桃子。
“吃,挺甜的。”陛下说,又拿起笔,“陪朕坐会儿。”
“谢陛下。”丞相条件反射接了。
三
丞相看半天桃子,觉得不太对劲,甜?陛下最受不得桃子味,宫里都七年没见这玩意了。
他觉得陛下别有深意,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捧着个桃子满脸茫然。
陛下终于把下午份的奏折改完,把笔放下:“不吃?”
丞相被吓得一抖,苦着脸说:“陛下,这桃没洗。”
陛下沉默了。
这桃子是他昨个儿从礼部尚书那顺来的,还真不知道没洗。
也忒不讲究。
丞相觉得气氛已经救不了了,现在跑还来得及,于是起来准备告退。然后被陛下拽住了袖子。
丞相看了眼袖子,又看了眼桃子,再给吓得一抖,不禁热泪盈眶。陛下这是正常太久,终于变态了吗?这个桃,这个袖,他再不懂陛下是想暗示分桃断袖,他现在就能告老还乡。
虽说事实上,好男风还算得上风雅事,但狎玩臣子自古以来都是大忌,丞相想不通一向规规矩矩的陛下怎会一下改了性。
而且,怎会是他啊。
“容卿。”陛下喊他。
丞相只想当做自己没看出来,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陛下?”
“容卿每有恐慌,总会将手握成一团。”陛下笑道,轻轻将丞相握紧拳头的手包住,喊出他的名,“子然可愿与吾说说,在怕些什么。”
丞相说不出话。
陛下看着有些无奈:“吾以为子然发觉后会与往日那般调侃几句,不想如今竟生疏至此了。”
丞相心想那不是八年前的事吗,你这登基都七年了,再像以前那样得被我爹吊起来打,直接打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