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除了谢微之,已经没有人知道,堂堂幽冥海龙主,曾经有这样一个随意到可笑的名字。
“谢谢。”龙枭笑着,眼中落下两行泪,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收起所有情绪,再次变回那个深不可测的幽冥海龙主。“微之,再见。”
他仰头望向天边那轮明日,飞身一起,身长百丈的五爪黑龙腾空而去,鳞片在日光下闪着幽深冰冷的光芒。
“舅舅!”越知欢急急唤了一句,目光扫过谢微之,心中不由暗叹一声,带着龙族所属追出。
幽冥海龙族,便这样尽数离开日月同升。
一辈子太长,不要轻易许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子书重明便愣在当场。
他也对她说过这句话,他也,对她失约了。
甚至,他险些亲手害死了她!
“大师兄,你没事吧?”湛晨关切道,眼中暗含忧色。
他原本对太衍宗这场热闹并无多大兴趣,直到容迟出面,再联系谢微之和当日‘萧枚’那般肖似的容颜,身为上阳书院首席,湛晨又不是傻子,如何猜不出,谢微之正是自家大师兄心心念念,每年都去祭拜的女子。
原来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牵扯上了药王谷、聆音楼、摘星阁、幽冥海四方势力,她自己又出身太衍宗,怎一个混乱可言。
子书重明握住酒盏的手微有些颤抖,他低头看着杯中酒液,而后将其一饮而尽。
“微之——”闻清觞看着谢微之,嗓音艰涩地唤了一句。
谢微之的耐心在此时已经告罄,冷淡道:“闻尊者还有何指教?”
她的态度难道还不够明确么?
谢微之不会与他们结为道侣,她不需要接受任何人自以为是的补偿,更重要的是——她不爱他们。
他们早已只是留在她回忆里的余烬。
“我只想知道,当日你与燕麟的约定,还作数么?”闻清觞的神情,在这一刻,像极了燕麟。
那样悲伤而深情的神色,不该是清修数百年,不染尘埃的闻清觞会露出的。
聆音楼上下都知道,师叔祖天生灵体,道心通明,从不为外物所动,就像九天上的神明虽然俯视人间,却不会为凡人悲喜动容。
但现在,神明跌落九天,展露出同凡人一样的喜悲。
大梁泰安三年的冬日,谢微之和燕麟在京都燕府成亲,参加这场婚礼的,只云翳和闵柔两人。
那是一场喜丧,燕麟在那一晚,死在自己一生最爱的女子怀中。
直到死前,他才敢向谢微之吐露心中埋藏已久的心意。
‘微之,我这一生,少时沦落,为报家仇沦为他人手中利刃,双手尽染鲜血,让先辈姓氏蒙羞,受万人唾骂——’
‘此生唯一一件可称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你。’
‘可惜...这一生...真是太短了...’
‘如果这世上真有轮回转世...来世,我想早些遇见你...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静夜之中,雪无声落下,落在院中梨树枝头。
谢微之说,好。
她许了燕麟,一个来生。
可她在人间奔走了十年,都未曾觅得他魂魄丝毫踪迹。
谢微之抬头看向闻清觞,那分明是一张与燕麟一模一样的脸,但她心中清楚知道,那不是燕麟。
燕麟已经死了,死在泰安三年的京都,死在她怀中,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下,再没有一个叫燕麟的人。
“闻清觞,那是我和燕麟的约定,同你,又有什么干系呢。”谢微之终于叫出了闻清觞的名字。
谢微之对燕麟的许诺,与闻清觞,有什么干系呢。
“燕麟乃我分魂,我便是,燕麟。”闻清觞对上她的眼,未曾迟疑道。
不错,燕麟本就是他的分魂。
两人的对话,叫不知内情的看客又是一阵莫名。
“这燕麟又是谁,怎么又多了一人?这也太乱了些!”
“听闻尊者口气,燕麟就是他?”
“你们难道不知,聆音楼有一分魂渡劫之术,那燕麟,大约就是闻尊者分出去凡世渡劫的一缕魂魄了。”
“可分魂渡劫并不会保留记忆,闻尊者怎么会记得?”
“那我便不知了,许是其中有什么机缘巧合吧。”
谢微之摇摇头,平静道:“你不是。”
燕麟是闻清觞一抹分魂,但闻清觞永远不会是燕麟。
他永远不会是谢微之爱过的燕麟。
这世上,没有燕麟了。
没有人比谢微之更清楚这一点。
“为什么?”闻清觞痛苦道,属于燕麟的记忆在他脑海中翻涌,两百多年前的谢微之在一树梨花下回头,向他露出一个清冷的笑意,而眼前人,却冷漠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为什么?”他重复问道。
谢微之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