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不但要能阳春白雪,也要能下里巴人。要想真正深入艺术的精髓,最重要还是要深入生活的本质。
诗情画意高贵典雅可以入画,而黄土坎丘,鸡舍农家,脸上那被风霜岁月侵蚀的皱纹,那长年劳作青筋遒劲树皮般粗糙的手,那乡下孩子被太阳晒得黑红黑红的脸庞也都可以入画。
观察着村里农场的各色人等,龚政在他们身上找到了在城市里那所没有的质朴与安定的心境。城市里的人总是匆匆要到哪里去,要办什么事,要见什么人,要完成什么任务——他们的头顶上就如同悬着一个挂钟,总是在提醒他们这个要赶紧,那个要加速。他们总是在忧愁着、烦恼着、丧着、不安着、躁动着、刺激着,他们的心,是没有一刻安宁的。
而在这里,时间,像是缓缓流动的溪水,不急不促,那样自然——仿如所有的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样子——太阳从天上的这头升起,又从那头落下,人们都按着既定的轨迹,早起,劳作,吃饭,休息,扯扯家常,叨叨里短。外面那个繁杂的现代化混乱世界、那喧嚣的时代机器的轰鸣,在这里,都听不到。
这样的生活在都市人的眼里或许是极度乏味、单调和枯燥的,但龚政却在这里体会到一种生活的禅意。现代人,吃饭,不肯好好吃饭,要看着手机、设着饭局;晚上,也不肯好好睡觉,各种晚间娱乐甚至声色犬马乐此不疲。
哎,怎么能不累?
龚政花了一上午坐在一棵大槐树下给农场的人画素描。旁边不远,依航和小孩子们一起玩着弹弹珠、跳房子的游戏,还顺带教了大叔8岁的孙子一些英语。
一上午,就这样度过去了。
到了下午,龚政又背着画夹按照昨天的同一个时段到河边去继续完成他的画作。
当龚政忘我地沉浸在画纸上时,一旁看书看烦了的路依航则跑去观察各种花草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路依航却突然跑过来,拉起龚政的手就走。
“帅哥,别画了,快来!”依航急急地说。
第一次被依航的手紧握着自己的手,龚政的心嘭嘭跳快了几拍,从指尖传来过电的感觉。
“嗳,怎么了?”龚政跟着依航没头没脑地快走,等按下心来,终于想起来问。
来到一片花丛前,依航把他的肩膀拉低,兴奋地凑到他耳边,用手挡住自己的声音,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看!!!”
龚政看见两只蜜蜂在花上采蜜,于是会心地笑了。
生活中,从来不缺乏美,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依航也拥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哦,小蜜蜂啊。”龚政也学着依航一样,轻轻地用气声回应依航,并且趁着这个机会,也凑到依航耳边说话,让两个人没有了距离。
“不是,不是,你看上面看上面!”依航因为要小声说话,脸几乎靠着龚政的脸颊要贴上来了,龚政都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搔着自己的鬓角。
龚政的心又狂跳起来,那些蜜蜂什么的,在他眼前都失去了焦距。
顺着依航小心翼翼的手指,龚政只好把目光移回到花上面,再看看。这一次,他花了一会才看明白,路依航指的那花上面的不是蜜蜂,而是一只蜂鸟!
有生以来,他这也是第一次看到蜂鸟,不由得份外吃惊。
“哇,蜂鸟?”他脱口而出,惊得路依航赶紧把他的嘴捂住生怕他把小蜂鸟给吓跑了。
“小声点。”路依航说。
龚政的长睫毛一颤。
“好看吧!”路依航松开了手,又凑在龚政耳边兴奋地说。
“好看!”龚政也凑到他耳边赞叹道。
“原来蜂鸟这么小的!原来我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都是放大了的!”路依航说,说话的热气扑打着龚政的耳膜。
“嗯,我也以为蜂鸟长得会有麻雀那么大呢!”龚政也说,挺直的鼻梁几乎要碰到依航因为兴奋而红红的耳朵。这动作亲密的就像恋人。
路依航激动地一直握着龚政的手没放开:“它好漂亮!身上的羽毛流光溢彩吔!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这么小的小鸟哇?!”
“嗯,好小好小!真是太漂亮了!”龚政一边看着蜂鸟,一边和依航靠得紧紧的,语气中带着少有的软软的宠溺味道。在他看来,依航和这小蜂鸟真是无法比较哪个更可爱一些。
“哇哈哈,我太高兴了,居然能看到蜂鸟!”路依航压抑的声线几乎都在颤抖,要不是拽着龚政的手,估计就要蹦起来了。,
此时此刻,龚政也和依航一样兴奋,还带着不可名状的激动,只觉得血液和心跳声鼓噪地几乎要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不但是因为看到这难得一见的美丽蜂鸟,还因为他简直就可以亲到路依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