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溦把草帽扣在脸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这场大梦一直梦到被稚嫩的童声喊醒,谢溦拿开草帽,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少,从黄牛背上跳下来,柔声问那身形佝偻的老人:“您说什么?”
搀扶着老人的小童道:“我们想去京都,大哥哥你知道怎么走吗?”
谢溦笑道:“从此处往西南方向走七八里便能走上官道,再走十几里才有驿站。”
老人面上显出难色,此时天色渐晚,这一老一小不知何时才能走到驿站。谢溦沉吟半晌,对老人道:“老人家,再走下去后半夜难免要风餐露宿,我家就在不远处,不如在我家歇一晚,明日再走吧。”
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搭了上来,老人浑浊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感激:“真是谢谢你了。”
走到一座土地庙前,谢溦停下将黄牛背上的老人扶下来,然后对疑惑的老人解释道:“我是这里的扫地人。”
这座土地庙地处郊外,却香火不断,各方的乡镇都来这里祈愿,直因这座土地庙无比的灵验。
谢溦笑道:“这座土地庙很是灵验,老人家若是有什么心愿,可以去拜一拜。”
老人点了点头,随着谢溦进了庙中。
灶里的火将将歇了,锅里的粥还是烫的。谢溦盛了两碗粥出来,迅速炒好了两个小菜,端到祖孙俩面前。他和裴瑍根本不需要进食,这每日的清粥是裴瑍巴巴求来的。怕二人吃不饱,谢溦把源贞给的点心拿了两盒来放在桌上。
小童一手一块点心,笑眯眯地对谢溦道了谢,吃得不亦乐乎。看得出来这孩子教养极好,只是衣着什么的都过于陈旧了,谢溦猜测他们或许是家道中落,去京都投奔亲戚。
院中传来争吵的声音,老人拘谨地站起了身子。谢溦示意他不必担忧,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裴意几乎同裴瑍一般高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裴意眉梢带着怒气:“天君说什么便是什么?凭什么要妇孺们同那些人一样遭受这些罪过?”
裴瑍冷静地道:“这些人生在那个地方,便是前世注定今生有这么一遭。”
裴意气得呼吸沉重,谢溦走下台阶,担忧道:“这又怎么了?”
裴瑍低声解释道:“北边战事不断,天君下令要罚……”
既是天君要罚,便只能从天灾上下手。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不知这两人又是怎么吵了起来。谢溦蹙起眉望着裴意,却见裴意目光一凝,同样皱着眉:“你怎么又捡了人回来?”
谢溦知道他此刻浑身是刺,见谁都不满意,不欲同他计较,只是道:“这祖孙二人要赶远路,我不过是留他们住一晚罢了。”
裴意冷哼一声,道:“随便你们,我回钟山找知书交接。”不待裴瑍答话,他便拂袖而去。
谢溦无奈地与裴瑍对视了一瞬,这两年裴意仗着裴瑍和他心中的一点愧意,愈发地嚣张。
自从裴意成年的那一刻起,裴瑍便开始实施自己多年的谋划。他先是托了文昌帝君,将谢溦下放到人界做回了土地,又打着看望谢溦的旗号,一日一看望。等到众人察觉时,人界这一小座土地庙俨然已经成了苍霖帝君的办公地点了。
幸而知书神君很有一套,那样一个见了谁都脸红的人,却把文昌帝君手下另一员“大将”拐来了钟山。那位女神君比知书神君还要优秀,自请从文昌帝君那里调进钟山,纵使再不舍,文昌帝君还是同意了。裴瑍兴高采烈地替他二人主持了婚礼,从此夫妻俩联手处理钟山的事务,简直教裴瑍不能更省心。
最辛苦的只有裴意,裴瑍降完雨便甩甩手施施然回了土地庙,而裴意却要在天界和人界之间奔波劳累。他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直接向裴瑍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裴瑍却严肃地道:“小孩子就是要多历练历练,想当年庚泽神君办事可是让人半点都挑不出错。”
裴意气得瞪眼,却没反驳他。只是从此他也不住钟山了,同知书神君交接完便立刻头也不回地往天同宫去。裴瑍委婉地表示这样不太好,怕他太累,他却道:“只需帝君放火,不许我点灯?”
裴瑍和谢溦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索性便随他去了。
谢溦打开门,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对老人笑道:“这是我的朋友。”
谢溦盛了一碗粥给裴瑍,又对老人道:“旁边的厢房空着,不嫌弃的话还请您在那里歇一晚吧。”
老人摆手道:“岂敢岂敢,还要多谢您收留。”
夜里谢溦熟睡中忽然一动,惊醒了裴瑍:“怎么了?”
谢溦眸中困意退去,沉声道:“那老人在我像前垂泪,我去看看。”
裴瑍握住他的手,道:“一起去吧。”
谢溦和裴瑍隐去身形站在神像旁,听那老人哭诉。原来老人的儿子早些年在京城做了官之后就抛弃了在乡下的家人,他只当没这个儿子,一直尽心尽力地教育孙子,不盼孙子成材,只望他成为一个良善的人。
可谁料家乡遭了旱灾,儿媳死于民乱。他一人带着孙子前去投奔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