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停止了呼吸。
正月初八传说是谷子的生日,这天如果天气晴朗,那么这一年就稻谷丰收,如果天气阴沉,那么这一年就是凶年饥岁。
民间传说,大多吓唬小孩子,如果初八这天老徐没有停止呼吸,那这一天不过是普通的一个初八而已。
可现在,人们会说,这天是老徐的忌日。
徐灯灯到底还是没有等到老徐坐起来抄着家伙喊他:“混账小子!”
老徐只是“啊啊啊…”张着嘴,发出短暂的几个音节,那就用了全身的力气,后来索性,连这样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很丑的。
人快要死的时候是很丑的,触目惊心的那种。这世间没有一种死法是体面的,只要人咽了气,浑身的体温散去,这具肉`体,就只是具丑陋不堪的肉`体。
而徐灯灯坐在病床前,身后是收到消息赶来的瘫坐着的没有丝毫力气的徐妈,再后面是站着的的晏闲,每个人都觉得这像一场短促而荒诞的梦。
而梦有醒时,生活没有。
医生默默地在后面说了句:“节哀。”
然后叹了口气关上了门,给这些家人留下最后的时间来适应。
适应一个人的死亡,是要花费很多很多时间的,因为有些只有和他在一起生活才养成的习惯已经随着时间浸入到了生命里。
比如徐妈,她习惯了家里的一张床,她睡左边,老徐睡右边。
再比如徐灯灯,他习惯了从小每次回家和他爸抢电视看,他看篮球,老徐看足球。
这下没人和他抢了,他却好像心里空落落的。
再过一天就是节目的录制时间了,只要过了这一关,他的头一张唱片,数百万大奖,就再也不是梦了。
徐灯灯窝在房间里,眼睛通红,完全没有要去的意思。
“去他妈的唱片,去他妈的大奖,去他妈的摇滚!”
“我不要了,都不要了!”
他小小的房间贴了很多东西,安迪·沃霍尔的大香蕉,枪炮玫瑰主音吉他手Ssh的海报,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还有一个装饰性的小篮球。
他把那些东西全都撕了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
晏闲看着他撕下来,扔掉,又把那些东西从垃圾桶里捡出来,一点点展平,重新拼到一块儿。
“你觉得你爸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开心吗?”
徐灯灯拿胳膊挡住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到枕头上。
“反正他也管不了我了。”
第六十四章
晏闲坐在床边,拢了拢他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
床头的桌子上还放着老徐留给徐灯灯的笔记本,晏闲拿起那本笔记翻了翻,就看见扉页上的那个地址。
他顿了顿,看着下面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问:“这个地方,你去过么?”
徐灯灯闻声朝他看了一眼,直起身,拿过那本子看了看,吸了吸鼻子说:“不记得了,这个地方挨着我小学,我小学毕业后很少去那边了,听说后来拆迁过一回,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那要不要去看看。”
徐灯灯愣了愣,摩挲着那张纸,说了声:“好。”
“我也想看看他让我去那儿干什么。”
清源东路。
穿过自家附近那条种满了栾树的街,沿着记忆找到这条街,恰好赶上小学生放学,乌央乌央的小学生从校门口鱼贯而出,校门口车堵了一片,家长站在门口张望着等待着自己家的孩子出来。徐灯灯想起来从前老徐也这么等过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小学毕业的时候,老徐站在校门口等着自己,摸摸他的头在自己身上比划两下,说:“哟,小学毕业了,你怎么还是这么高,不会不长了吧。”
徐灯灯陷在了回忆里,失神地望着那个校门,直到晏闲喊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轻声说:“走吧。”
这条路已经大变样了,除了那个小学还在,他小的时候喜欢去的文具店,两侧卖零食的小卖部全都不见了,好像随着时间一起翻新了一样。
“44号,是这里吧。”
晏闲指了指前面一家店,两人停住了脚步。
黑底白字的招牌,大大的四个字——“柏音琴行”杵在上面。
清源东路44号,经过改建如今竟然变成了一家琴行了。
两个人都愣了一愣。
琴行里出来一个人正打算关门,晏闲拉着徐灯灯走了过去。
“你好,我想问问你们这儿是清源东路44号没错吧。”
那是个中年男子,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头发,带着一个框架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他看了他俩一眼,“是啊,你们来买琴的吗?真不巧,我现在要去吃个饭,你们要不改天再……”
“那个…”徐灯灯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我就是打听一个事儿,我想问一下您认不认识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男人,和我差不多高,鼻子挺高,脑门挺大的,就是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