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豪要是能上大学,哪能这样。”
“姐,我听说要轻判得出赔偿金,你还有钱不?要不——”
“有没有也不能要你的钱。”香香姐打断了他,“自己的窟窿自己填补。”
他也就不说话了。香香姐要再坐一会儿,让他先回去。
“走吧,美美,往好点的地方走。你们都往好点的地方走,好点的活。”
他听见这么一句,回头看香香姐的背影,坐在废墟中央。
香香姐卸去妆容,换下花裙,穿上男士T恤和夹克衫,奔走于律师事务所和家。去给受害人家属下跪,被人抓着头往地上磕,磕得不省人事,过几天再接着去。多少钱都愿意赔,只要让小豪活命就行。
过了年儿,开了春儿,雪快化干净了,一审判决下来了。死缓。上诉,二审改判无期,赔偿金四十五万。
宣判完,香香姐回家把自己的表演服烧了。
他在关藏那里过了一个年。初八上班,他买了去北京的车票,没让关藏跟着,自己去的。去完北京又去上海。
回来的那天,他跟关藏做/爱,关藏似乎弄疼了他,他哀叫了一声。关藏看了他一会儿,又把他弄得更疼,他哭了起来,眼泪被关藏尝了一口以后,就再也没有停下。
他嚎啕大哭,哭了一夜。
早上起来,关藏一睁眼,看到他光裸的脊背,蹲在床边,脊骨一节一节,分明,嶙峋。
“关藏,我要走了,我一个人走。”他嗓音嘶哑,说道:“你也走吧。”
在北京和上海那几天,他去城市的CBD,陆家嘴,国贸,去坐早高峰的地铁,挤在男女白领的西装和香水之间,挤在中英夹杂的对话与抱怨之间。看他们神情冷漠又步履匆忙,去咖啡馆、便利店,拎着早餐和纸杯,涌进那些高度比国色天香筒子楼在的街道还长的写字楼。
他没有工作证,多数写字楼都进不去,保安会客气或不客气地请他出去。他有时候隔着玻璃能看见灵灵,白衬衫,长头发,一字裙,高跟鞋,戴着工牌抱着笔记本,扬着下巴从这头走到那头。
他去剧场看演出,有时候人多,有时候人少,但台上的演员一样卖力。看着看着就能看到香香姐,搭着野萍,演完了全场起立,掌声雷动,野萍跟观众抛飞吻,观众给他抛鲜花。
大马路很宽,来往的车很多他都不认识。小豪偶尔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还是那个勤快的小伙儿,开着小货车,笑起来小眼睛都看不见了。
晚上,那些白领下班了,他看着他们在餐厅小聚,在健身房锻炼,回家路上逛个街看个电影,或者买一束花。他们在他身边穿梭而过,有一瞬间他似乎看见灵灵在人群中看了他一眼,好像在惊讶:美美呀,你怎么来了?
小奶妹,你当上白领啦?他问。
灵灵甜甜地一笑:是的呀~
说罢挽着小姐妹的手臂,向他挥挥手,又消失不见。
“咋是好点的活啊,姐。”
“怎么踏实,高兴,敞亮,怎么就好。”
他站在某个中心广场,仰头望,楼宇将天空括起来,分割开。偶尔有云飘过,却看不到它完整的样子。一点都不敞亮。
严恪己还是爬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曾出现在微博内的三百字内容,与之前同样方式处理,发布后再编辑加入正文,不算字数。
第五十五章
他去见了一次马千家。关藏不在,他照例进来就自己找东西吃。马千家能坐轮椅溜达了,抄着手看他吃。
“哎,跟我说说关藏小时候啥样呗。”他塞嘴里一颗草莓,问道。
“你直接问他不得了,他啥都不瞒你。”马千家没好气地说。
“那能一样嘛,他说的是他以为的,不如你客观啊。再说了,你不是他半个爹嘛。”
马千家嘴角微微一扬,不大好意思的得意着。
“啥样的……很乖,特别听话,学习好,运动也好,生活规律,喜欢小动物。他爸那事儿以后,他外公就不让他养猫了,啥都不让养,就自己看书。受他妈妈平日的言行影响,他对那些宗教信仰、神秘学、民间传说啊什么的特别有兴趣。”
他点点头:“如果他能出国,打算继续念书吗?”
“如果按他的想法那肯定是要念的——你问这些干啥?”
“随便问问呗。”
马千家看他吧唧吧唧十几颗草莓进肚了,转动了轮椅方向,问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喜欢关藏哪里?”他刚要张嘴,被马千家打断:“除了钱与性。”
他咯咯咯地笑起来:“还挺了解我啊。”把最后一口草莓吃完了,拿湿巾擦擦手指头,说:“诚实,无论对谁都很诚实。我被骗过,所以我喜欢诚实的人。我其实不在乎他撒谎,我在乎的是他有没有对我撒谎。关藏从来没有,要么不说,要说就说实话。
“我其实挺佩服他的,在一根钢丝上能活成这样——至少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