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的一個邊遠的小城,一個女人來支撐著家庭。
她有著一頭離子燙,全包裹的眼線,濃煙的紅色嘴唇。黏貼的假睫毛給她一種歐美式的坦誠的美麗,她擁有著乾扁的腹部,像兩個熱水袋的胸部鼓鼓囊囊的把衣服撐起來。她算不上漂亮,但在這樣的小鎮中足夠吸引人的視線。
在她年輕時候(其實在她三十歲之後歲月在她臉上流逝的痕跡並不明顯),在她眼周圍還沒有細紋的時候,她和人在街上遊蕩。喝酒至凌晨,然後和別人混作一團睡。
在她的年紀對新一代街頭少年缺失了足夠的吸引力之後,隨便嫁給了一個「老實人」。一個足夠窩囊的人。
筒子樓外牆是灰色的皮,脆的一片一片掉下來,像是一個得了皮癣的人。像所有的老式單元樓,底層常年堆著垃圾。下雨時候是飽和度低的黑色的水流到門前,所有人的鞋踩來踩去,濺到綠色的盛放垃圾的大桶上。
她在這樣的環境中肚皮鼓了起來,又扁平下去。來來回回在肚子上增加了一堆撇不掉的紋路。
她的男人(必然不是她的丈夫)撫摸著那些紋路,指尖順著條紋划來划去。她肩膀聳動起來,笑著去推男人的肩膀。
她嘻笑著,剛做的指甲紅豔豔的,搭載男人黑黃的肩膀上。
男人不是現在的小男孩,皮膚慘白,骨頭從皮膚上浮起像是男屍一樣消瘦。他肩膀是粗壯的,皮膚是不受歡迎的黑色,又難擺脫亞洲人的黃色基調。
剛刮掉的鬍子摸上去硬硬的,硌得她下巴疼。她湊上去親男人,鼻子聞到一股煙草和酒氣混合的氣味。
她親吻過的都是這樣的男人,於是嫻熟地去咬他的唇瓣,握住了男人仍在撫摸自己腹部的手,掉頭去含住他的陰莖。
女人靠著男人的錢來養活那個窩囊廢老公和孩子,她每天去打麻將,煙霧繚繞中和其他男人笑鬧。
別人總是碎嘴說她閒話,她也不在意。踩著高跟鞋噠噠噠地走著,坐著男人的二手車離開了。
她勾搭別的男人被發現了,男人扯著她的頭髮,把她甩到地上。穿著的緊身衣服被弄掉扣子,一部分皮肉裸露出來出來一層小雞皮疙瘩。
男人罵她臭婊子,騷貨,罵她給他帶綠帽子。
她頭髮糊滿臉,膝蓋疼的厲害。她低著頭不說話,等男人罵完才一撩頭髮,盯著男人笑著罵他,「那你是什麼,你不也跟我一樣是個不要臉的小三掃貨嗎。」
說完就忍著膝蓋疼站起來,拿著床上的東西砸男人。
男人也瘋了一樣地抓住她的胳膊,擒著之後向後著。女人一腳去替他,身體向下縮。一隻手逃出來摸著旁邊的隨便一個東西砸男人的頭。
男人腦袋一下子嘩嘩流血,他腦子嗡一下,這個時候反而冷靜下來,蹲坐在床角,沾著血的手去撇女人下巴尖那兒的淚。
紅色的唇膏蹭的滿臉都是,臉上糊了淚水和血。
她流了幾滴淚,然後打了電話叫醫生來。
晚上她趴在男人病床那兒,外面放著煙花。她心裡呼嚨一聲,又平靜下來。
她去摸男人的臉,摸他的鬍鬚,他那明亮的黑色眼睛藏在眼皮下來,顫巍巍的在睫毛下動著。
「欸,你......」她輕輕地說了這兩個字,話出口的瞬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她甚至為自己少有的溫柔感到啞然。她沒有繼續說下去。
臉部有點熱,可能是剛才她拿紙巾擦臉是過於用力了。她有些羞於讓素顏展露在公共空間中,哪怕這間病房只有她們兩個人。
她垂著頭,男人的手抬起來,摸到了她的膝蓋。他聲音很啞,音調沉了下去,對她講,「過年時候見見紅也是好的。」
她們倆人笑起來,她們早就不信過年之類的日子了,她們什麼時候都是節假日,想做愛時候就去做愛。
對啦,只有做愛時候他才看過她不化妝的樣子。她這樣想著,指尖勾了勾,想去藏自己的臉,最後還是沒動,眼睛坦然看著男人。
兩人之後又黏乎在一起,男人額頭上多了一道疤,這反而更符合他的氣質。女人後來總愛舔這條疤痕,舔的時候心臟跳動,帶有一種陌生的熱潮。
「我供你兒子上大學。」他這樣說話,然後拿出一沓錢讓她拿給丈夫兒子過年。
她兒子最後也沒去上大學,男人給他找了份工作。
兩個人在床上纏成一團,胳膊纏著胳膊,腿繞著腿。她不算矮,但仍舊执拗地窩在男人懷裡,吸入男人吐出來的煙圈,半瞇著眼睛。
「我要去出差兩個月,快的話一個月就回來。」男人這樣說。
她瞇著眼睛,看見了自己斑駁的紅色指甲。可能是打鬥之後斑駁的,她心裡更想認為是那個做指甲的婊子給她用的是爛貨。
她不出聲,手指把煙從男人嘴唇裡拿出來。指甲滑過他的唇瓣,兩人面目相對,她喉嚨裡吐了一口煙出來,噴在男人臉上。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