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经过了考核筛选的学生与家长,也偶尔会出现像这样的意外。有家长找到家里来,厉声质问乔帆为什么体罚孩子,劈头盖脸一通,几乎把乔帆整蒙了。
来的是孩子母亲,音调很高,音色很特别,乔帆听得蹙眉,强忍住头痛严肃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呢?”
“误会?你把这叫做误会?!”女人抓起孩子的手臂,明晃晃地展示给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看。上面的确有明显的青紫,“我每天下班晚,回家一见到孩子,就得遇上这种事。孩子一天除了家也就只在幼儿园待着。就算不是体罚,那也是受伤,你敢说这不是幼儿园的责任?”
园长从事这行已久,大风大浪都见到腻烦透顶,默不作声转动着手中的儿童积木,并不打算贸然开口。
良久,作为被指责的对象,乔帆深吸了一口气。
她先偏过身,露出不合时宜的亲切笑容,向窗外围拢过来看热闹的孩子们挥了挥手,然后回过头,用重新归于冷漠的表情下指令,对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刻过来展示自己最近刚研习的防身术的徒弟说:“你,去把外面的小朋友们带回教室去,让他们先一起看一集《朵拉历险记》。”
徒弟以新兵面对大队队长的忠诚敬礼:“是!”
然后,乔帆才回答质疑:“体罚孩子不仅仅是不专业的表现,而且也是有违道德和法律的。所以我不可能做出那种行为。”
“那你这要怎么解释?”大概也是护子心切,这位孩子家长焦虑地敲打着桌子,越发用力地斥责道。
争论到这里,也听到了自己的员工表态,园长这时候才起身,郑重其事地说出决定性台词:“其实,也不是没有证据。”
幼儿园是有监控的。
动机并不是监视学生有没有听讲之类的,而是单纯出于安全考虑,尤其在新闻上还冷不防会出现报复社会人士屠杀孩子们的今天,假如可以的话,只怕热情与专业能力双双达到巅峰的园长绝对会在幼儿园里准备好防空洞和军火库。
小朋友身上的淤青是前一天才发现的。
他们一群人,生生就这么把一个礼拜每一处的监控录像看了一遍。
乔帆确实是,没怎么,跟那孩子接触。
唯一能称上动手动脚的,也就是常规的帮忙穿衣服。
这样一来,就算是原本气势汹汹的孩子母亲也哑口无言了。
强行让徒弟代班了大半天的乔帆,也差不多能在心累了一天后下班了。
因为太恼火了,太憋屈了,以至于甚至都没去换运动装,反正上班穿的也是帆布鞋,乔帆直接背着双肩包绕着公园里的人工湖跑了几圈。
离谱。
就离谱。
跑完步以后,她气喘吁吁地找了张长椅坐下,拿出手机,大概刚刚遭遇过了坏事,所以有点破罐破摔,竟然主动点开了秦殊的微信。
她试着问了句:“今晚有空一起吃饭吗?”
发出去以后,愣了好几秒钟,乔帆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并不是适合一起吃饭的状态——头发一天没洗,素面朝天,衣服也被汗湿了。
她手忙脚乱起来,随手抓起包,就准备冲刺回家,立刻滚进浴室。
然而手机响起来。
她看到秦殊回复:“不好意思,今天比较忙。这周四晚上七点来接你吧。”
一瞬间,刚刚还沸腾的血就这么安静了下去。乔帆忽然意识到,说得夸张点,人家处在日理万机的阶级,和她根本没有共同点。只有她配合别人,怎么可能别人来配合她。
最应景的是,刚回复了“还是算了打扰了哈哈”之后,才退出聊天界面,就看到本地新闻的公众号推送出秦殊参加商业场合的文章,身旁有许多受邀的漂亮女模特。
简直是教科书式的成功人士。
汗珠在额头上逐渐转凉,空无一人的树荫下,呼吸格外清晰。她拿着手机,肩膀酸痛,心也还在跳动着。
假如照片里的他仅仅只是陌生人,只是作为学生家长存在的话,大概看到的那一刻,她就不会被一种微妙的落寞感击中了吧。
手机忽然响起来,孟修就是这么刚好地打来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好像真的只是刚好:“刚做完手术。吃了饭没?”
“没呢,”她吸了吸莫须有的鼻涕,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现在去买。有什么推荐的零食吗?”
“冰的?”他在说。
乔帆独自走到便利店。
冰箱里的冷气凉飕飕地拍打脸颊。她拿了一只椰子灰去结账。屏幕上显示出价格,她打算从口袋里翻零钱,还没来得及掏出来,只听“滴”的一声,已经有人用支付码付过账。
赵直敏穿着有点漏线头的睡衣,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略微爆痘,戴着口罩,看起来刚熬过不少夜。她问:“你和孟修出去玩了吗?”
看到是她,吓得乔帆立即掐断了电话,把零钱塞进她手里,不怎么收敛情绪地说道:“我今天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