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音眼底划过一丝愕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纪奚城脸上带着淡淡的哀伤, 那是宁音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天我之所以会出现在医院,是因为那天是我祖母的祭日,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在医院从凌晨一直待到下午。”
“在我准备离开医院的时候,我意外在楼梯口看到了你,我一瞬间觉得你眼熟,但是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没想起来从什么地方见过你,只看到了你眼下的那颗泪痣。”
苏芷茜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而他对苏芷茜的仅存的一丝好感,也是因为当年纪家老太太去世时,是苏芷茜一直陪他。
纪奚城垂着眸子,平日里的随性散漫在这一刻消失不见。
他一念之差对宁音造成的伤害,是他永远都无法弥补的。而“替身”两个字,可能也将成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填平的沟壑。
三年前,宁音离开以后,他突然回想到“第一次”在医院见到宁音那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那天喝了很多酒,总觉得是不是他忘了什么东西,还特地让陈易去查了那段时间宁音和他的行踪,看是否真的有重合。
第二天,陈易就查到了。
那天,他去江城周边的一个小镇子考察,那时候他刚大学毕业,接手公司不久。结束以后他把车停在镇子路边接了个电话,是一个公司的老总打过来,跟他聊项目的。
电话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纪奚城才神色恹恹地挂了电话。他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抬眸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倒车镜,刚想启动车子,就看见车窗外面露出的一截黑色的发圈,上面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纪奚城拧眉,他长这么大什么搭讪手段没见过,倒车镜涂口红这种事,他遇见的次数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
刚想摇下车窗赶人,小姑娘精致白皙的侧脸就猝不及防撞进视线,纪奚城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后轻描淡写落在车窗按钮上,没有动。
纪奚城偏头靠在身后的座椅上,他看见,窗外的小姑娘身上板板正正穿着的,是一件天蓝色带白色杠的学生服。
他抬眼往窗外看才发现,自己停车的马路对面就是镇上的一所高中。
车窗外,小姑娘对着倒车镜轻轻把头发撩起来,举高露出一截白得像藕似的手臂,在脑后扎了一个轻巧的高马尾,看上去青春洋溢,红色的蝴蝶结发圈带着几分俏皮。
纪奚城没动,偏着头,饶有兴致看着窗外。小姑娘脸上干干净净,没化妆,皮肤白皙没有半点瑕疵,仔细看依稀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他没动,烦躁的心情莫名消了大半。
他看着窗外的小姑娘手上拿着一根浅灰色的眉笔,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半蹲,表情看着有些滑稽。
纪奚城嘴角牵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偏着头饶有兴致看着她。须臾,他放在车窗按钮上的指尖轻轻一动,车窗缓缓摇下来。
他抬眸看过去,刚好对上小姑娘诧异的鹿眼,湿漉漉的透着无害。
纪奚城偏头笑了笑,抬手递出来一个小镜子,问她:“同学,需要镜子吗?”
窗外,宁音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局促脸红,一瞬间尴尬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就是想临时扎个头发简单画个眉毛,怎么也没想到车上居然有人。
她没答纪奚城的话,低头鞠了个躬表示抱歉,飞快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原地,纪奚城拿着镜子的手还搭在车窗外,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打着方向盘,眯着眼看那一抹惊慌失措的背影。
几秒后,他收回目光笑笑,他想什么呢,不过是个高中生。
宁音站在原地,平静地听着纪奚城讲述当年的事,眼底一潭死水,不起半分波澜,仿佛这件事解不解释并不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纪奚城说的她记得,那天是她艺考的日子。
当时她刚从奶茶店兼职结束,离艺考面试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回家化妆准备,只能在路边找了一辆当时距离她最近的车子,利用倒车镜扎了个头发,顺便画了个眉毛。
车窗摇下的那一刻,她尴尬得恨不得直接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怎么也没想到当时那车里坐着的居然是纪奚城。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走廊里窗户半开,冬季的冷风吹进来,顺着黑色的发丝灌进脖颈,宁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瞬间清醒。
其实,这些陈年旧事于她而言,早就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既无法抚平伤痛,也无法添补她跟在纪奚城身边那些年心中的缺口。
从前的她满腔爱意,小心翼翼对待她和纪奚城的感情,可她的热忱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归根结底,原罪还是纪奚城那些年的冷漠和不在意。而苏芷茜当年的出现,不过是给她跟纪奚城这段本就摇摇欲坠,即将走向失败的感情,又往前狠狠地推了一把。
她耿耿于怀的从来不是何诗,也不是苏芷茜,而是她从来都不是被纪奚城坚定选择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