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白日的喧闹过去,黑夜只剩寂寥。
吴羲到宅子里送东西的时候,林尽欢他们两个正在玩手机。
林尽欢靠在向意南身上,一手捧着向意南刚给她做的西米芒果,一手刷着手机,脑袋不时晃悠几下,嘴里嘟囔两句,向意南就会凑上去看看。
吴羲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向意南。
未做造型而软塌塌的头发搭在额前,看起来乖乖的,脸上虽然还是臭臭的表情,但对待自己身旁的女人时却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耐性。
吴羲突然不想说话,他不想打破这两人自己的世界。
倒是林尽欢先看见了吴羲,点头问好。
她从向意南身上起来,收了手机,拿起碗,临走前不忘拍拍向意南的肩膀,好好干。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瞪了她一眼,赶紧滚。
林尽欢走了,客厅只剩下两个男人稀碎的对话声。
吴羲递上一份文件,很抱歉,今天的那伙人全部自杀了,我们没能拦得住。
正常,能来找我的,都是一群不要命的。向意南随手翻了两页,他们还留下什么线索吗?
没有。吴羲摇摇头,从兜里取出一个徽章,那是一个精致的带有藤蔓图腾的徽章,只从他们身上搜出来这个。
向意南看了看,与吴羲交换了下眼神,这个徽章的图腾,我好像没见过啊。
是的。我们猜测可能是北德邦军那边的人。
你们再继续观察吧,有情况再跟我汇报。
知道了。还有,明天北美那边的人就会过来了,来跟我们确认一下金丝楠木的货源。
向意南有些疑惑的看了眼他,不是说下个月才到,怎么会明天来?
听说是北美那边最近出了乱子,他们现在急需这批货进行倒卖获得资金。
向意南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边呢?
吴羲不敢说话了,他也不愿意抬头去直视向意南询问的目光。
久久的,无人说话,向意南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抓了抓头发,然后两臂打开,懒散地靠在沙发上,你,跟了我多久了?
从那年算起,七年了。吴羲暗暗握住垂在两侧的手。
七年啊,已经这么久了。吴羲,你是知道我脾气的,没有完成的事情,你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空气逐渐降到冰点,气压越来越低。
吴羲实在忍不住了,一把将桌子上的物什全部扔在地上,吼道:我他妈跟你七年,不是为了去看你白白送死的!
他喘着粗气,漫天白色纸页中,一把枪直直地抵上他的眉心。
向意南没看他,偏头瞧了眼走廊那头禁闭的房门,冷静了吗?
吴羲死死地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冷静,然后点了点头。
向意南收了枪,领着吴羲往拳房走。
他甩给吴羲一副绷带,来,给我看看你的实力。
在缅甸的出生的孩子,拳头不硬,是别想从这片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关于他们的童年,吴羲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他们吃着稀巴烂的食物,喝着别人不要的脏水,抽着最冲的烟,挥舞着最硬的拳头。
他们从城南闯到巷北,以赤膊的身躯,护着彼此,一步一步闯荡到现在。
年少时,两人经常因为争执,用自己所理解的那种粗暴、痞气的方式对待彼此,常常是两败俱伤,浑身疤痕。
夜里,两个哽着脖子不肯低头的少年,一口一口地喝着廉价啤酒。
向意南指着浩淼的宇宙,对那时的他说记住,有老子一天,你就不会死。
如今,有了钱,有了枪,除了仍旧是心惊胆战地活在每一天中,他们两个确实都在朝着更好的生活前进。
年岁渐长,心思渐渐稳重,他们也不在像从前那样,没事就打一架,年少时的张狂似乎随着岁月的打磨而逐渐没了棱角。
此时此刻,吴羲的眼泪模糊了视线,他快要看不清曾经那个并肩作战的兄弟的样子,这个自称是老子的少年就要为了当初在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许下的誓言而献出自己的生命。
拳头顺着凌厉的风直直地撞上向意南的下颌骨,向意南没有躲,以自己早已身负重伤的身躯承接着这招招致命的重拳。
血染红了绷带,腹部连带着翻卷的肉带着撕扯的痛,几乎要将这个整天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击倒在地。
吴羲收了拳头,抓着向意南的臂膀,扬声道你他妈想死就早说,我现在亲自送你去上路!
汗浸湿了向意南的头发,顺着早已被打得乌青的唇角滑下去,他舔舔自己干涩的唇,面色苍白地笑了下,他低吼,似是要为自己鸣不平,又像是要为生在这么个乱世之中而悲叹。
你要我怎么办?!
你要下面的兄弟们怎么办?!
谁觉得我就是无敌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