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这是怕唐突了她,这才隔着帕子来捏她的腕子。她只是没想到,曾经桀骜不驯的一个人,也有这样细致知礼的时候。
江陈眉眼淡漠,还是疏离清冷模样,只那双握过刀剑的手此时却分外轻柔,忽而道:“沈音音,你知道我最怕麻烦。”
他抬起眼,看住小姑娘清澈的杏眸,凤眼微扬,带了点冶艳的蛊惑:“我有个法子,可免去你我许多麻烦,你可要试试?”
音音警惕的看他一眼,没接茬,转而问:“什么法子?”
果然,她听见他说:“同我成亲,假成亲。”
小姑娘一下子将那截白皙的腕子抽了回来,瞪他:“不要,这是你的麻烦,我又何来的麻烦?这与我来讲并不划算。”
她脸颊上还留着方才的残红,胭脂一样,氤在凝白的面上,一双眼儿水润清澈,便是瞪人,亦只是软软的威慑。
江陈唇角微翘,循循诱导:“沈音音,同我假成亲,日后便不会有人打你的主意,自然能免去许多的麻烦。往后,便是我离了这榆叶镇,你只需对外称夫君出了远门,自可过你请清清静静的日子。”
顿了顿,声音冷了点:“倘若哪日有了心上人,也可直接对外称夫君暴毙了。”
这最后一句话,让音音盈盈的眸子里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未说话,却见他已回身进了门,丢下一句:“你不必急着回应,我出门几日,等我回来再答也不迟。”
音音没问他要去哪,本就是互相利用,何必管这许多。
她第二日醒来,那人已走了,打开门,便见了门边放着的几盆银丝炭,足够她烧好几日了;厨房里有劈好的细柴,一摞摞码好;院里的水缸亦是蓄满了水。
她蹲下身,拿钩子拨弄了下冒尖的银丝炭,瞧见自己一双细嫩的手,忽而愣怔了一下。
她想起永和二年,自己孤身南下,那时也是冬日,一路走来,凄风苦雨,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一双手生了冻疮,又疼又痒。这一回,亦是冬日离的江南,进了更冷寒的蜀地,这双手竟完好无损。大抵是因着身边有个人,替她遮了许多的风雨,譬如这银丝炭、这细柴、这水缸里满满的水。
她微垂下眼睫,轻轻叹了一声,出了门去摆摊。
今日乌云散开,洒出些许暖融的日光,街上也比昨日热闹了些许。只写信的人依旧寥寥,她代笔了四五封信,便再候不到客,午后便早早收了摊。
回家时,王婶子正候在她门边,见了人,热情招呼道:“沈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今日婶子家里做了叶儿粑,你尝尝。”
音音便将人让进了家门,替王婶倒了杯茶水,笑吟吟谢道:“多谢婶子,往后不必麻烦。”
王婶子打眼扫了一圈空荡荡的院落,试探着问了句:“沈姑娘,你家哥哥出门了?这一出去得几天呀?”
“是,出门了,也不晓得多久,兴许得过个十天半个月。”
听小姑娘如此说,王婶子方才还小心翼翼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拍着胸口舒了口气。这家兄长看着便凌厉威仪,明明是个白丁,可淡淡瞥你一眼便让人胆战心惊,比那话本里的官老爷还骇人,有他在,她是不敢乱说话,这一走,倒是好办事。
她垫了巾帕,伸手从竹篮里拿了叶儿粑,送至音音面前,满脸堆笑:“趁热吃,尝尝婶子的手艺。”
看见小姑娘接过去,这才道:“沈姑娘,你听说过咱们镇子东头的张家吗?哎呦,那可是殷实人家,开了好几间铺面,传言日进斗金的。”
王婶子沉吟了会子,喝了口热茶,拉过了小姑娘的手:“这张家小爷今年二十有四,娶了隋家的大姑娘,三年了,竟是一儿半女也无。前几日,张家小爷见了姑娘你,这便记在了心里,今日便托我来说项。你要能点头,便以妾礼迎进门,若是日后能有个一儿半女的,那可真真是富贵.”
音音听不下去,抽出手,直截了当的打断:“婶子,我如今无心婚嫁,还请你回绝了那张家,况我家兄长也断不会要我去做妾.”
“姑娘啊,那张家多好的日子,况那张小爷人也能耐,这桩婚事,是真真儿难求。”
王婶子有些急切,倾身过来,语重心长的嘱咐:“要我说,这事儿得抓紧办,这两日,你便见见那张小爷,若是行,便定下来,多少姑娘等着呢。也不必等你兄长回来,左右你双亲不在了,这终身大事还得自己拿主意,你那兄长毕竟是个男人,顾不了这许多。等你定下来,他回来,也省得操心了。”
音音算是听出来了,王婶怕是早打上了她的主意,只畏着江陈,不敢言语。江陈一走,便急着来撺掇她了,还以为她是那没注意的,好拿捏。
她垂下头,轻颤了下睫毛,也并不打算撕破脸皮,街里街坊的,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假意扭捏了下,干脆将难题推到了江陈身上:“婶子,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家兄长管的严,你到时还是同他商议吧。我双亲既不在了,这家里便是兄长做主,哪有我一个女儿家私定终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