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裁缝的桃树种干净了,接下来便得老老实实做正事儿了。武林大会还没正式开始,宫城子在囷龙司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让大家知道报剑山庄的人已经到了,除此之外,也就没了。所以竟然每日蒙头睡大觉,只跟着老裁缝一处喝烂酒,大半夜家的唱曲儿,叫人不得安生。
原来从前在燕京和庄里,师父每年这会儿不在家,是来这儿干这些事儿了……弱小无助的夏小蝉,在这短短数日内,飞速得到了成长,除了每日自发练剑,还担负起了这个家的洗煮洒扫,及安顿两个醉鬼的一切重任。
说来奇怪,人的面目真的是千变万化的,同不同的人在一起便是不同的样子。夏小蝉仔细想了想,作为少庄主的师父,作为翠翠舅舅的师父,跟作为前辈挚友的师父,这三个师父,明明是一个人,却又好像不是一个人,哦,还忘了,还有作为宛姑娘心上人的师父,也不大一样。
翻来覆去看,总之大人不顶事儿,小孩儿就愈顶天立地不少。
好似眨眼工夫,不知不觉间,再过两日,就要到大会开始的日子。夏小蝉愈加心不在焉起来,整日练完了剑,就立在门口玩儿草枝,要么索性跟门口卖鲜花饼的小贩聊天。好像也不是真聊天,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倒像在等什么人。
老裁缝不知他每日呆在门口做什么,偶然间看见了,便问一嘴宫城子,宫城子自是了然于心,随口回他,难道只许你有个酒肉朋友,不许我们小蝉也有个贴心知己。老裁缝没听明白,骂他有病,抱着自己的酒坛子花下品酒去了。
两日功夫,不过一明一暗,又一明一暗,几餐饭的时候,也就过去了。难得两个大人也算懂事,到这正事儿的日子里,总算没喝多,一早起来梳洗整齐。夏小蝉给他师父擦剑,又收整好自己的行装,脸上却有些闷闷不乐。
宫城子看不破不说破,只问他:“小蝉,今天打扮得很端正嘛?”
“这话不错,你徒弟可比你像个人!”
夏小蝉一回头,就见老裁缝立在门口,身上一袭月白袍子,领口,袖口都有精致的暗纹刺绣,又罩着云纱,从没见过他好好梳头,今天倒梳了,甚至一本正经束了银冠。只感慨老裁缝是个男裁缝,而不是个女裁缝,不然在这江湖,也算祸水。
“前辈…你也要去比武?”
宫城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抽出腰间的扇子,一扇柄敲在夏小蝉的脑袋上。
“这囷龙司可是他的地盘,玉溪峰临着囷龙司,他这样的角色,可不得出席一下?”
夏小蝉捂着脑袋愣愣点头,只道了句原来如此,又无下文。
这可不像他,若是平时,这孩子该叽里咕噜能问上一堆问题,都不一定来得及答他。这些日子相处,老裁缝对他脾气秉性也略有了把握,见他这样,不免也有些担心,于是捏了捏夏小蝉的脸,问他:“你这小孩儿,怎么回事?这都许多天了,问你那糊涂师父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怎么,跟你师父一样,害相思病了?”
宫城子闻言忙辩:“我哪有害相思病?!”
老裁缝回头白他一眼,轻飘飘道:“你下次喝完酒再大声些,我保证村头打铁的赖头儿子都能知道,你有个相好在离人关,叫阿晚。”
他话说到这儿,又一本正经问起夏小蝉:“哦,是哪个晚?天色晚的晚?还是温婉的婉?我看你师父每天夜里就发疯,我自然以为是天色晚的晚。”
“老妖精!说什么呢你!”
“哈哈,你看你师父,他急了!”
两个人忙着打架,撸不起的袖子就扫在夏小蝉的头上,脸上,身上,痒痒的,弄得他咯咯直笑。要不是门口来了个请他们上山的,估计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停不下来。
可夏小蝉心里总惦记着瞿牧斋,也不知他们行到哪里,遇上事儿没有,于是骑了马也心不在焉,总要两个大人提醒,他才不至于落下。
几次三番,他也不好意思,便道:“前辈,我是有个朋友还在来的路上,总放心不下他,所以有些恍惚,怕他赶不上大会开始……”
老裁缝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我当什么大事儿,这大会第一日啊,是上届盟主领头说些话,祭拜祭拜天地,签写些废纸头,完了大家一起在山上用个饭,没什么好看的,你那朋友行到哪儿了?快到了?”
问他这个,他便又有些沮丧起来,回头望望身后郁郁葱葱的景色,倒是有人,却没有一个是自己熟悉的影子。
“……我也不知道。”
宫城子听他这声儿嗡嗡的,同蚊子叫一般,便回头安慰起他这多愁善感的小徒弟来:“你不要着急,前几日我收了信,我每天糊涂也忘记跟你说,翠翠说,宁小子他们已经比到倒数两回,牧斋太能打,他爹叫他先退场了,想来就是这两日,就要到了。”
夏小蝉果然转忧为喜,望着一路幽幽绿意,又有爽爽清风,心中忽而明朗起来,好像饮下一大碗薄荷凉茶——瞿牧斋就要来了,他们就能一道见识这江湖中四年一度的盛会,一定难忘!
老裁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