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能。”奚杨伸手拂去他衣领上蹭到的一点灰尘,紧盯着他垂下的视线。“不管是涂科、闻阅、你或者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放弃,就算炸成碎片烧成了灰,我也会进去把他们一点一点找回来,这就是我现在的使命,你明白吗?”
“明白的话,要跟我一起吗?”
片刻后,在他温柔且坚定的注视下,周童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点了点头:“我听你的,现在去拿装备。”
说完他转身跑出两步,又忽然不放心地回头,旁若无人地对着奚杨大喊:“你等我,不要自己进去,不要丢下我!”
奚杨没有说话,只是在拉下头盔的面罩后对周童比了一个“准备就绪”的战术手势。
...
别墅二楼的卧室里满地都是踩踏留下的狼藉,浓重的汽油味让人只待一会儿就感到头晕不适。确认大家都已安全撤离之后,涂科再次用剪刀将包裹在炸药外面的一层塑料薄膜剪开,露出了里面七、八根用黑色胶带捆绑在一起的火雷管,以及三根蓝色一根白色,通过电路板连接在定时器与起爆器之间的导线。
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他立刻辨认出这是一捆填充了普通硝酸或黑火药的爆炸物,定时器在定时阶段相当于一个被短路的闭合开关,只有赶在定时结束前分别找出通路和断路两根导线,并切断其中一根,使电流不能通过才能阻止爆炸发生。
太阳落山后气温降到了十度以下,涂科穿着一件短袖作训服,顾不上擦拭额角泌出的一层汗珠,用一把仅有的绝缘剪刀小心翼翼地拨开了缠绕在一起的导线,沉着冷静地做着判断。
刚拿到炸药时定时器显示剩余时间只有十二分钟,当时涂科没有告诉包括周童在内的任何人,只是命令并不停地催促他们迅速撤离,然而越是急迫,越是分秒必争的情况下,时间却像是在跟所有人开着玩笑一般转瞬即逝,现在再看已经过去一半,留给涂科的只有不到六分钟的时间了。
红色的数字在他眼皮子底下做着最后的倒计时,五分钟......四分三十秒......四分钟......秒数每一下的变化速度甚至比心跳的频率还要快上一些,可涂科却像看不见,毫不在意似的,手上的动作犹如在操作一台难度极高的外科手术一般漂亮娴熟,又准又稳。
很快经验便告诉他,想就地销毁这块爆炸物需要专业的工具也需要充足的时间,可他已经没有时间了。火雷管的威力不容小觑,一旦在屋内爆炸,满地的汽油势必会引燃一场大火,剩下的三分钟除了迅速转移,利用水浸法让装置失效之外没有其他更好的处理方式。
敏锐的判断力和身体的熟练反应不容许大脑再做多余而无用的思考。涂科将炸药端在怀里,果断起身,稳着呼吸的深浅和步伐的轻重,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卧室向楼下移动,而在这时,对讲机同一频道里传出了奚杨镇定而严肃的声音。
“闻阅,闻阅,收到请回答。立刻撤离,这是命令!”
这熊孩子又跑哪儿去了?不会真的没走,还拉着绳子呢吧?涂科眼皮一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下一秒果然看见抱着救生绳的闻阅就躲在一楼楼梯口一排恒温酒柜的前面,没挪过窝,顿时气得脸色一变:“你!听不懂人话吗?!”
救生绳的另一端还绑在涂科身上,闻阅刚要起身去收,只听他一声怒喝:“快跑!!”
六十秒、四十秒、二十秒......不用看也知道死神已经踩着点在赶来接他的路上。冲出别墅经过岔路口时涂科一个回身飞踢,一脚将跟在后面的闻阅踹倒在地,头也不回地朝他大骂道:“快滚!别他妈缠着我!说了对你没兴趣,活着死了都对你没兴趣!!”
大概是最后那句话太残忍,比踹在胸口的一脚更让闻阅感到疼痛和窒息,他没有再追,而是傻傻地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涂科飞快地跑向泳池,不断朝远处的向宇等人大喊:“撤!快撤!”
一捆六十米的绳索眼看就要放到尽头,再也抓不住了,闻阅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到底喜欢他什么啊?为什么要放弃生命陪他去死呢?值得吗?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宁愿选择牺牲也不会考虑为我而活,甚至嫌弃到连死都不愿意和我死在一起,我还有什么好舍不得放手的呢?
然而这样一连串的疑问只发生在短短一瞬。当涂科奔至泳池边,将炸药脱手而出的同时,闻阅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再一次毫不犹豫地追着涂科的背影狂奔而去。
“轰”
“涂科!!”
爆炸发生在涂科转身的刹那间,枪林弹雨般的碎屑在耳边呼啸而过,泳池里的水在他的身后炸成了一朵巨大的水花,一股力量撞击在他后背,将他狠狠推倒,无数闪逝的微秒中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爸,牺牲时经历过的也许就是此刻这样的感受,没有防备,没有具体的过程,甚至没有多么强烈的痛苦,只有一瞬间的茫然和失去了重心的无力感,过往的一切变得不再具象,化为脑海中一段段再也无法储存、读取的数字或符号,让人有种灵魂被震出,漂浮在炽热的空气中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