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场雪下得很安静,不似初雪般伴随着风声。
它在半夜从漆黑的夜空中飘落,熟睡的于郁和男人门沉睡在美梦中,浑然不察。
下人们或蜷在主人房内的炭盆边,或盖着湿冷的棉被挤在一块,皱着脸呼出白气。
衡林城中许多强撑着没有燃碳的人家被冻醒,唉声将今年价格又提新高的珍贵木炭拿出使用,在睡梦中眉头仍旧蹙在一起。
再往外,是绕着衡林城星点分布的村庄。
种庄稼、干农活的女子们仗着身强体壮,在自家精打细算的夫郎的劝说下,只留下恰够吃用的粮食和一小部分悄悄自制的炭火,其余器物都拉进城变卖,化作几串铜钱。
初雪落下时,她们庆幸自己早就把东西变卖,可以在这不算太冷的天气里待在家中。
村中上了年岁的老人对这些没有经历过寒潮的年轻人叹息,接着忧虑地仰头望天,心中盘算这提早十几日的冬季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们都有各自的盘算,却都没有这么早拿碳出来抵御风寒的打算。
第二场雪落得悄无声息,很多独居不舍得燃碳取暖的老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身体稍弱些的孩童和男子呼吸逐渐沉重,脸颊浮上病态的红晕,不自觉地往火力旺盛的女主人怀里拱。
……
这是一场灾难的开始,谁都没有预料到百年难遇一次的天灾会这么无声无息地到来,更没想到会有那么一些视律法为无物,践踏法律以获得更多利益的商人觅了这空子,做了让当今圣上震怒的行为。
这一切皆由一个人指示,那人又由冥冥中的一个存在所操纵,只是现在,谁也不知道。
……
“你说什么?”于郁坐在饭桌旁,刚用过早饭的肚子暖暖的,寒意却好似要从握着的暖茶杯上侵蚀而上,“谁死了?”
茶杯磕在桌上的清脆声响让安静地收拾餐桌上残羹冷炙的仆从跪了一地。
发间挽着白绢、面貌秀美的婢子浑身一抖,哭得通红眼睛看了于郁一眼,紧接着吸吸鼻子,用颤抖的嗓音咬牙吐出“连云小主去了”六字后,偏开头嘤嘤呜呜地哭起来。
前一刻还将冰凉的手伸进于郁颈窝笑闹的李云星,将手缓缓从于郁的衣衫里抽出来,顺便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领口。
他的面色平静,眼里风起云涌,“于主,这事我事先并不知晓。”
语气里的咬牙切齿透出他对这件大事愤怒的情绪。
于郁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回应,垂着眼睛盯着那男婢看没有动作。
哭得楚楚可怜、不露任何狼狈姿态的婢子一僵,在这仿佛要看透他一切的盯视下开始发抖,那截掐得极细的腰肢、不顾严寒露出的莹白好看的锁骨被恰到好处地展露在于郁面前。
李云星冷哼一声,伸脚将婢子踹得仰倒,“主子都死了,你这个贱婢竟还在这里卖弄风情,这么喜欢卖弄,便去勾栏里好好表现吧。”
守在一旁的侍卫在李云星的指示下向前,扣住男婢挣扎的双手,往外拖。
被毫不留情地拖行的婢子看向于郁,想要向她求情,一直盯着他的于郁此时却将视线转移到手中握着的茶杯上。
终于,这个自恃美貌、想要一步登天的男婢不顾姿态地狂乱挣扎起来,他表情扭曲地咒骂,不过片刻又变换了表情,悲戚地哭诉自己的苦衷。
这一点声音很快就消失不见。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男儿在眼前,你倒是无动于衷。”李云星呵笑一声,不知何种心情地瞥了于郁一眼。
于郁镇静地喝了口茶,“还好,不及你的万一。”
“做什么这么抬举我,莫不是干了些亏心事?”
“不是,”于郁抬眼,平静如湖面的瞳孔掀起些微的波澜,“我只是知道,越美貌的东西,越会吃人,那美貌都是为吃人做引子罢了。”
“哦?”李云星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我更会吃人咯?”
于郁温和地笑了,眸底盛着看似柔软实则已化作坚冰的情绪,“有为利益所吸引的伥鬼要来吃掉我们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李云星张扬的情绪静下来,他认真的凝视于郁的眼眸,许久,露出大大的、狡黠的笑容,“当然,如果你也已经准备好了的话。”
于郁于是点头,像是商议成了什么大事,“那便走吧。”
她站起身,放下茶杯披上披风揣起手炉,与同样整理妥当的李云星相视一笑,肩并肩地跨出了房门。
屋外,细碎的谈话声被风吹散,撒入房内。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处事不惊的?我怎么不知晓?”
“大多是同你学的,还有些是对着账本和书本自己苦思冥想琢磨着想透许多事,对想透的事,我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哦?你想透了些什么?”
“大都是古怪得紧,想你也不愿听,我也不想因想错在你面前失了面子,你就别再问了。”
“那可不行……”